眾人本以為朱拂曉是有事相求,對自己應該卑躬屈膝放低姿態,可誰知一晚上連個人都沒看到,直接吃了一個下馬威。
眾人乃是世家之人,素來心高氣傲,尤其如今門閥世家佔據上風,朱拂曉有求於人,他又豈能善罷甘休?
崔東柳心中打定主意,若朱拂曉不親自來給自己賠禮道歉,他非要朱拂曉好看不可。
叫他知道,誰才是這清河郡的真正主人。
“實在是太過分了,不說好酒好菜招待,就連個火盆、熱茶都沒有,求人沒有求人的態度,實在是可笑得很。”裴家的大管事裴牛站起身:“崔兄稍後,咱們一起走。”
“不錯,簡直是欺人太甚,我看這廝是故意叫咱們在這裡喝西北風。”王家的族長王磊,面色陰沉直接開口大罵。
“這是在隻給咱們下馬威呢。”
“咱們決不能叫其得逞。”
“一起走,看他這清河郡如何建立。”
“沒有咱們的幫助,他想要重建清河郡簡直做夢。咱們隻管回去等他登門賠罪就好了。”
“……”
一群人口中罵罵咧咧的想要往回走,可是才到大堂,卻被侍衛攔住去路:
“太守大人有令,堂中可進不可出,勞煩諸位在堂中等候。若有抗令者,格殺勿論!”
一把把寒光閃爍的長刀在月色下閃爍,那冷冽的寒光照映在眾人的眼簾,插入了眾人心中。
眾人腳步頓住,一雙雙眼睛看著那如狼似虎的大軍,眼神裡不由得露出一抹凝重。
看著那一雙雙充滿了煞氣的眼睛,所有老爺都不懷疑,若是自己膽敢違抗命令,那一把把大刀就會砍下來,將自己的腦袋切開。
“韓國公何在?”崔東柳沒有和侍衛計較,而是猛然高口喊了一聲:“我等是看在韓國公面子上來的,難道韓國公就這般待客的?”
“不錯,我等是看在韓國公面子來的,難道韓國公就是如此對待我等的?”杜萬山道:
“大半夜的來太守府喝冷風不說,還見不到主事的人,咱們時間一個個都寶貴的,哪裡能在這裡胡亂耽擱?還請韓國公出來,給咱們一個交代。”裴牛冷聲道。
稍一挑撥,大堂內頓時沸騰起來,眾人七嘴八舌的喊著韓國公。
偏殿中的韓擒虎苦笑:“老夫的名聲今日怕是要毀了。你去問問大帥,究竟想要幹什麽?他若再不出面,我只能將人請回去了。”
秦瓊看著殿中侍衛,聞言目光一閃,然後正要轉身走向後院,卻聽朱拂曉聲音已經隔著門傳來:“莫要找了,我已經來了。”
深更半夜,只見朱拂曉身後跟著兩個侍從,侍從手中提著一個加了蓋子的木桶,此時自門外走入正堂。
看著殿中亂成一團的眾人,朱拂曉聲音平靜,壓過堂中老少:
“諸位恕罪,本官日理萬機,這諾大府衙空無一人,所有事件都要本官親力親為,所以耽擱了時間,還望諸位恕罪。”朱拂曉大步走入堂中,霎時間吵吵鬧鬧的眾人安靜了下來,整個大堂落針可聞。
朱拂曉身披大氅,整個人裹在胡裘中,此時坐在大堂中央的案幾上:“錯非衙門裡的官差都跑得一乾二淨,本官也不至於天天日理萬機忙到深夜。”
朱拂曉這話是在敲打,若有所指的將矛頭對準了所有人。
此時眾人方才明白,這是一個下馬威。眾人將官府衙門的差役抽調回去,此時被朱拂曉以此為由,給眾人還以顏色。
“我等不敢。”眾人被朱拂曉壓下氣勢,俱都是齊齊一禮,不敢造次。
朱拂曉面無表情的掃過堂中眾人,對著門外道:“來呀,將本官為諸位大人準備的晚飯端上來。”
有士兵上前,手中端著木盆,木盆中是一隻隻木碗。
有人掀開之前朱拂曉抬入堂中的木桶,只見熱氣蒸騰,桶裡是糟糠、草根樹皮、還有一些可以按粒數計的粟米。
一人一碗,熱氣騰騰的擺放在眾人案幾前。
朱拂曉端著那糠粥,看向下方肥頭大耳的商賈:“諸位,本官衙門清苦,一日三餐無以為繼,只能靠著米糠度日。諸位大人莫要嫌棄簡陋,共飲吧!”
聽了朱拂曉的話,眾鄉紳端起碗,看著那熱氣騰騰的糟糠,一個個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下得去嘴。
難以下咽!
大家平日裡都是精米細面,何曾吃過這等糟糠?
“怎麽,莫非不合諸位的胃口?”朱拂曉喝了一碗米粥,然後掃過堂中眾人,目光似乎一座大山,壓得眾人喘不過氣。
崔東柳放下米粥,聲音淡漠:“此等糟粕之物,我等無福消受。大人將我等喚來,有什麽事情趕緊說吧,吃喝問題我等家中自備,無需大人掛心。”
“哦?”朱拂曉盯著崔東柳:“看來柳大人平日裡的夥食是不錯,這百姓的一日三餐,在你眼中竟然是糟粕之物。”
“老夫家中雖然不富裕,但卻也不至於連精米都吃不起。”崔東柳面無表情,話語說的滴水不漏。
“本官的難處,諸位想必已經看到了。如今清河郡遭了災禍,本官尚且如此艱難,更何況是平民百姓?”朱拂曉歎息一聲:“清河郡糧倉被盜,朝廷賑災糧餉又遲遲不曾撥下來,本官欲要向諸位借一些銀錢,用來賑濟清河百姓。還望諸位有錢出錢,沒錢出糧,大家一起渡過難關。”
“日後朝廷忘記不了諸位的功德。”朱拂曉笑眯眯的道。
聽聞朱拂曉的話,堂中死一般寂靜,此時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崔東柳歎息一聲:“府衙遭了災,我等清河郡的百姓,也同樣遭了災。府衙尚且沒有余糧,擋不住那盜匪,更何況是我等?”
“不過老夫家中余糧倒還有一些,可以借大人十擔過冬,免得大人餓死。這十擔算是我贈送你的,日後不用還了。”崔東柳面帶冷笑。
朱拂曉給了眾人下馬威,意味著什麽?
意味此事基本無法善了。
朱拂曉將眾人放在大堂中凍了半夜,誰的肚子了沒憋著一股氣?
那股子惡氣距離暴發出來不遠了。
現在朱拂曉開口提議借糧,眾人能給他好臉色才怪呢。
“嗯?”朱拂曉目光裡露出一抹冷厲,眼睛死死的盯著崔東柳。
這是打臉呢。
毫不掩飾的打臉。
朱拂曉好歹也是朝廷四品大員,是整個清河郡最高長官,自己開口後對方竟然隻給十擔糧,這是打發乞丐呢。
十擔糧夠尋常百姓吃一年,但是對於對於朱拂曉來說,就是打臉。
一邊王磊笑眯眯的道:“大人可知道如今糧食多少錢一擔?”
“百文錢。”朱拂曉道。
“大人既然知道百文錢一擔,就應該知道咱們手中其實都沒有余糧。所有的糧食咱們都賣出去了,哪裡會留在手中?”王磊笑著道:“大人想要借糧,咱們怕是無能為力了。”
“全都賣了?”朱拂曉眯起眼睛,寒光四溢的盯著王磊。
“全都賣了。五十倍的利潤,若不賣那就是傻子。”王磊拱拱手:“大人若是早三個月說,咱們的糧食當時還沒有賣出去,倒是能給大人勻出來。至於說現在,咱們家中隻留下自己吃的糧食,能給大人勻出五擔,便已經是為難。”
“不錯,就是一擔糧食,咱們都要精打細算。”杜萬山道。
“可惜大人說晚了。”
“是極,如今糧食這般值錢,誰會留著砸在手中呢?”裴牛也在旁邊附和。
朱拂曉聞言不語,而是一雙眼睛看向其余一眾小家族:“諸位也是家中無余糧了嗎?”
“回稟大人,我等糧食全都賣出去,隻留下家中的口糧。”
“是呀是呀,大人說晚了。”
“還請大人恕罪。”
眾人紛紛起哄,有了五大家族帶頭,全都開始和朱拂曉打擂。
糧食是人家自己的,人家想借就借,不想借天王老子也沒有辦法。
這一回, 眾人是吃定朱拂曉了。
一雙雙眼睛在看著他,目光中滿是恥笑、戲虐、各種莫名涵義,毫無疑問所有人都在等著朱拂曉出醜。
朱拂曉笑了笑,眼神裡露出一抹怪異之色:“唉,原來如此,是本官說的晚了,此事怪不得諸位,是我之前沒有講清楚。”
“既然如此,那借糧食的事情便揭過,本官還有一件事要通知諸位。”朱拂曉對著門外拍了拍手,只見朱丹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覆蓋著紅綢,自門外走了進來。
眼見著朱拂曉竟然毫無糾纏,輕易的放過了借糧之事,不知為何眾人竟然忽然心頭一突,一股不妙的預感自心中升起。
“諸位,因為清河郡六部衙門不全,即日起清河郡實行軍事管制。所有商隊進城、出城,皆要憑著官府開具的路引、令牌才可通行。”朱拂曉掀開綢布,托盤上是一堆大大小小造型怪異的牌子,其上銘刻著一種奇怪的數字。
“等到本官調遣來足夠的手下補全六部衙門,在取消軍事管制。”朱拂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