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刀回至城內,翌日清晨,獨坐於案桌前,仍然對昨晚遇見的故友余老頭念念不忘,記掛於心。在他暗自躊躇之時,不禁想起了四年前和余老頭共同去往松江府的那一天,也就是他在松江府接到葉敏離世消息的那個晚上。
當年文刀和余老頭來至松江府泗涇鎮上,走馬觀花地看著道路兩旁的景象,也同時找著在此地開紹酒店的吳頭兒。
“吳頭兒!”余老頭在紹酒店外向裡面打著招呼。
“唉?老余?文刀?”吳頭兒看到是老友過來,立馬歡快地迎出店外。
“你們怎麽過來的啊?”吳頭兒向老友們寒暄著。
“昨天乘船來的。”文刀應道。
“怎麽?是想念我了?專程過來看我了?”吳頭兒打趣著說道。
“是啊,這不來追隨你了嘛,哈哈。”文刀笑著回應道。
“好好好,來!到店裡坐,今天我給你們開壇老酒!”吳頭兒邊說邊把文刀他們請進店內。
文刀進店後,環顧了下店內環境,坐下後向吳頭兒說道:“此番我來,是想準備在這裡也盤個店面,洋涇浜已經徹底糜爛了……”
“啊,不是來看我的?是來看鋪子啊!”吳頭兒故意嘲弄著文刀。
“你有啥看頭啊,自作多情……”文刀也就勢打著諢。
吳頭兒和余老頭聽了愜意地笑著。
“說正經的,你也幫忙打聽打聽哪家鋪子準備要往外盤的?”文刀向吳頭兒說道。
“嗯,這我知道。有幾家店生意不那麽好的,他們是有轉讓的意思。就是價錢你們要仔細談談的。”吳頭兒認真地說道。
文刀拍拍自己的包袱,示意著吳頭兒說道:“你就帶路吧。”
“哎呀,恐怕不得行啊……”吳頭兒故意拿捏道。
“怎麽了?”文刀疑惑地問著。
吳頭兒走到文刀旁,故意也拍了拍文刀的包袱,又插科打諢的說道:“這個,我就沒個好處嗎?”
“給你個拳頭要不要?”余老頭說著就假裝要給吳頭兒一拳。
吳頭兒假勢往後躲著,笑著對余老頭說:“不和這粗魯玩意兒過活!”吳頭兒一邊拉著文刀,一邊又說道:“走,文刀,咱們辦正事去!不鳥他!”
吳頭兒照應好店裡的夥計,三個人便有說有笑的出店辦事去了。
近黃昏之時,三個人又回至吳頭兒的店內。一天的周折,讓他們都倍感疲乏,幾個人暫時無話,只顧著拿起茶盅不停地添水喝茶。
“我覺得靠北側那個鐵匠鋪子不錯,後面擴出來一個不小的庭院。”文刀放下了茶盅,首先打開了話頭。
“你要庭院有什麽用啊,你難不成還要自己織布啊?白白的多出20兩銀子。”吳頭兒不解地說道。
“何止20兩,就是40兩,我也要把它盤下來!”文刀篤定道。
“神經了?你有錢沒處花給我呀。”吳頭兒不屑地抱怨著。
“葉敏常跟我提起,她一直向往著恬淡純粹的生活。能有一片自己的農田,在地裡種些應季的蔬果,每日只是簡單的除草施肥,忙的過來的話,就再養些雞鴨。等一天勞作後,困乏了就坐在院子裡,看看院門前憨臥著的黃狗,她常說如果有這些,就會安心。”文刀滿足的在腦中規劃著長久以來設想的場景。
“今天一看到這個開闊的院子,我其實早就認定主意了!”文刀滿意地說道。
“嗯,這我讚同啊,以後吶……就我出酒,
你出雞鴨魚肉什麽的,美得很啊!”吳頭兒高興地附和著。 “你倒是每回都不吃虧啊!”余老頭衝著吳頭兒打趣說道。
“嘿!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家夥,你就帶張嘴來,最佔便宜的是你欸!”吳頭兒邊說邊指著余老頭。
文刀樂呵呵地看著他們相互鬥嘴,腦中卻依然還在為葉敏的生活暢想著,自喃道:“以後啊,就我在前面做生意,讓她自己在後院搗鼓去吧。”
文刀自我陶醉地想象著以後在此地的生活場景,臉上不由地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兩眼出神癡望著前方,左手習慣性的伸到桌邊,準備拿起茶盅,一個不留神,反而把茶盅撣出了桌面。
砰的一聲,茶盅摔在了地上,茶水飛濺在四周,茶盅散落在文刀的腳旁。
這記蒙響聲讓在座的三個人都恍了一下神,文刀突然從遊離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看看腳下的碎片,尷尬地說道:“不好意思,我出神了。”
“沒事的,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吳頭兒不在意地說著。
吳頭兒從房內拿出掃把,把茶盅的碎片攏起後倒掉,地上灑濺的茶水用掃把胡亂地刷散開了。
“你們在店裡稍等會兒,這裡有家鹵菜店,味道特別地道,尤其是鹵大腸啊,那個肥吶,那個滋潤吶!說啥我們晚上也要好好吃它一壇酒!”吳頭兒摸著自己圓鼓的大肚皮,樂呵呵地說著。
“那你快去買呀,光揉你自己腸子有啥用!”余老頭說著就把吳頭兒往外推。
“好嘞!”
吳頭兒興高采烈地提著五大包牛皮紙裹著的鹵菜回到店內,把鹵菜往桌子上一放,立刻就往店內走去,隨即便搬過來一罐未開封的大壇子,又拿過一個小木槌,不緊不慢有節奏地敲打著壇口上的封泥。
文刀把鹵菜逐個展開,吳頭兒取出三個粗陶黑釉碗,余老頭逐個把酒盛滿。
“來,祝賀我們再聚首!”文刀高興地舉起酒碗,三人把酒碗對碰,一齊飲下。
文刀還清晰地記得就是在這觥籌交錯,酒酣耳熱之際,余老太的突然出現,讓他的人生從此滄桑陵谷。他甚至還清晰地記得那個從手中滑落的黑釉色酒碗,摔在了來不及等待茶水乾燥的地面,仿佛自己的人生,生硬地接受著一次次撞擊和一次次洗禮。
“文老爺,不好了!”一幫眾倉皇失措地向文刀跑來,同時大聲吼道。
文刀被突如其來的吼叫聲打斷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