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無第二,文無第一,而說唱可以並列第一。即使鄒柏豪能夠佔據先發優勢,在華語說唱佔有一席之地,也未必有多大的先機。說唱音樂的愛好者以年輕人為主,不講究排資論輩,老資格說唱歌手歐陽靖在台下參賽,就好比周Jay參加中國好聲音,可最終還是被淘汰了。
安撫了鄒柏豪,接下來林飛和虞雨晴一起觀看了《無人知曉》的試映。
是枝裕和版本的《無人知曉》的劇情比較壓抑,但其實其改編源自的真實事件更加殘酷,1988年東京西巢鴨地區發生一起駭人聽聞的新聞:一位母親為跟新男友同居,拋下5個孩子(14歲的長子、7歲的長女、3歲的次女、2歲的小女),其中還有一個小兒子的屍骨放置家中。當被警察發現時,小女已被長子與其朋友虐待致死,屍骨被拋棄荒野,長女與次女身體極度虛弱,三個孩子在惡臭的屋子裡相依為命。
是枝裕和的電影對事件進行了相對溫和的處理,電影沒有嘗試指責任何人,而是克制而緩慢地展示小孩子們的生活,但是這終究是一部壓抑的電影。林飛的描繪比原著還要溫和得多。
最初在時光影音拍攝這部電影時,留守兒童這個題材並不是林飛的初衷,但是在拍攝過程中,林飛查閱了很多資料,訪問了許多相關的志願者、老師、社區幹部以及留守兒童家庭的成員。他這才意識到,留守兒童是個多麽龐大的群體,而這個群體中,又有多麽嚴重的問題。
是枝裕和原著的遺棄事件,只是東瀛社會的極少數極端事件,而華夏留守兒童面臨的困境雖然沒有那麽觸目驚心,但是數量卻更加龐大,矛盾更加難以解決。所以林飛也下定決心,不管條件多惡劣,也一定要把這部片子拍完,所以才有了後來他自己墊錢拍片的事情。
是枝裕和的原版電影開頭,是通過母親帶著幾個孩子搬家來體現這個單親家庭的特殊之處,孩子們把搬家當作捉迷藏,鏡頭柔和而溫馨。
而林飛版本影片的開頭,林飛的風格還留有一絲《小鞋子》的意境,隻做了一個寓意簡單的鏡頭:父親抱著孩子在砌牆,但是他抱著孩子就沒法搬磚,搬著磚就沒法抱著孩子,小孩子一被放下就嗚嗚大哭,一抱起來就不哭了,但父親又做不了活。
搬著磚就沒法抱你,放下磚就沒法養你。虞雨晴看著老實巴交的父親笨拙無措的樣子,忍俊不禁的同時又有些心酸。
最後父親只能把小孩子交給一旁的長子柳樂看護。這個孩子也是林飛《小鞋子》的主演,那像受傷小鹿般的狹長眼眸,此刻已經多了一絲淡漠。
作為主角的五個孩子是一家留守兒童,母親與父親離婚後離開了家,杳無音訊,而父親則常年在外地務工。
接下來的情節很簡單,父親外出打工,把孩子交給爺爺照料,但是爺爺身體也不好,根本看管不了這些小孩。於是一群孩子整日四處遊蕩,周圍附近的居民也是見慣不驚。
而長子柳樂則承擔起了照看幾個弟弟妹妹的重任,長兄如父,他要去超市買東西,做飯,洗衣,而每晚他睡覺之前,他都會凝視著對面父母的床,想起媽媽還在一側安睡的樣子。
到了元旦節,柳樂只能自己給弟弟妹妹們寫賀卡,並署上了媽媽的名字。
孩子們都很開心,只有妹妹小京發現了賀卡與以前媽媽字跡不一樣。小京的夢想是買一架鋼琴,為此一直在幾毛幾毛地存錢。看著賀卡上畫著的鋼琴,
她的神色露出了一絲惶然。 父親出門前留下了一筆錢,而這個家庭,貧窮並不是這些孩子正在經歷的最大困難。缺乏父母的陪伴、缺乏愛與關注所引起心理問題才是。
柳樂上學的班級裡,有很多留守兒童。這個群體出現了非常明顯的兩極分化:一部分學生成績優異,對老師恭敬有禮,但性格敏感易怒,有時甚至會有暴力舉動。
比如柳樂班上,有一位品學兼優的班長,她平時學習認真,能非常好的完成班主任老師布置的任務。一天,她在寫作業時,後排的學生一直在打鬧干擾,她勸說了兩次。對方還是不予理睬,班長突然暴怒,拿起文具盒將同學的頭給打破了。
班長這樣的孩子學習特別刻苦,但是遇到挫折時,也會情緒失控。大概是將情感寄托在老師身上,他們希望通過自己的完美表現,獲得老師的喜歡,所以當他們面對自己的不完美時,便產生了強烈的挫敗感,乃至超越年齡的憤怒。
而柳樂班上的另一部分學生,則是讓所有老師都頭疼的對象——他們撒謊、打架、不學習,幾乎“無惡不作”。但當常年在外的家長回家與孩子共處的時候,這些“壞孩子”又都會表現得特別乖巧,與之前判若兩人,但家長走後便又立刻“原形畢露”了。
這些孩子也許是希望通過負面行為喚起家長和老師對他們的關注,畢竟“犯事”以後老師會跟家長溝通,而家長至少會重視他們一下,哪怕是打罵呢。
兩類孩子都在用著自己的方式,希望獲得更多的關注和陪伴。而柳樂介於這兩種情況的中間。一方面,需要照顧家中老小的他,無法全身心投入學習,導致成績並不拔尖;另一方面,他也膽怯懦弱,不願意通過違反紀律的出挑行為來獲得老師的注意。
而這樣中間地帶的孩子,自卑、孤僻,更容易被人忽視。
但是這樣的孩子也有敏感、溫柔的一面,一天中午午休的時候。柳樂原本想找對他最和藹的何老師聊天,但是他看到辛苦了大半天的何老師,疲憊地躺倒在辦公椅上,困倦地閉上眼睛時,他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眼前的何老師,睡得安靜極了,似乎停止了呼吸。他伸出手指在老師的鼻尖試探,感受到了老師的呼吸之後,才放心的離開。
《小鞋子》中,遇到挫折和委屈的小孩子,還會用嚎啕大哭來表達自己的情緒。在這部《無人知曉》中,林飛則選擇了極度的克制,絕不煽情,生怕驚擾了觀眾,電影裡的柳樂哭都怕哭得太大聲,發火都不敢發得太過,喜歡對方都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柳樂的同學嫌棄他家又髒又臭,不願意和他做朋友。只有另外一位留守女孩莎莎願意和他做朋友,莎莎給柳樂買了一瓶飲料,柳樂很高興,喝完了飲料,仍舊珍藏著瓶蓋。
而家裡的幾個懵懂的小孩子,甚至不知道什麽是生活之苦,就已經被拋棄到社會邊緣。
孩子們身著破舊的衣服,在垃圾堆邊上像乞丐般玩耍,無人側目。
路過的行人發現這些孩子頭髮打結,渾身酸臭,也只是皺著眉頭加快腳步繞開他們,
而主角柳樂自己,遇見別的四處流浪的小孩子,他也同樣無動於衷。
隨著時間慢慢流逝,孩子的衣服越來越髒,家裡也越來越亂,整個房間開始散發著腐爛的氣息,小女孩喜愛塗抹的媽媽的指甲油,變得越來越淡了,長子的眼神也越來越暗淡。但是孩子似乎對自己的處境毫無所知,仍舊傻傻的玩耍,默默地等待著爸爸媽媽回家。
柳樂畢竟也是一個孩子,生活中的種種困難也讓他心灰意冷,他甚至打起了離家外出打工的主意,但是這個時候,妹妹小雪拽了拽他的袖子。
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睛,無辜得能讓最堅硬的心都融化,看到妹妹令人憐愛的眼神,柳樂終究還是無法撒手不管這個家。
孩子戲是非常難拍的,兒童並不能像成年人一樣,依靠豐富的閱歷和想象力去演繹一個人不屬於自己的角色。林飛只是簡單說了大概的場景內容,沒有劇本,剩下都是讓孩子們自由發揮,自己則努力捕捉其中震撼人心的細節,讓影片具有強烈的真實。
而主角柳樂的表現極為出彩,眉眼間的清俊帶著一絲憂鬱,沒有任何表演的痕跡,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個留守兒童,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將那種壓抑在心裡的孤單和漫無表情的矛盾感展示了出來。
一般說來,遠景在縮小人物動作幅度的同時,也會縮小人物情感的表達,反之,近景則會放大人物的情感。
但在林飛的鏡頭裡,大量的近景、特寫、大特寫,用相對靜止的方式進行拍攝。觀眾可以近距離看到沉默男孩的低垂雙眸,而這些近景也可以表現克制的情感,而且將這種克制、壓抑也放大了數倍。
另一方面,影片前半段都是兒童們稚趣滿滿的快樂時光,比淚水更悲傷的是微笑,當角色的簡單快樂與觀眾的道德感達成強烈對比時,就會造成一種強烈的感情衝擊。不刻意渲染悲傷情緒,卻更達到一種令人窒息的震撼效果。
對母親的思念成為了孩子們的精神支柱,小女兒用媽媽給塗過的指甲油, 還殘留著她的訊息;躲在媽媽的衣櫃裡,用媽媽的衣服把自己包圍住;用稚嫩的筆觸畫一幅媽媽的簡筆畫;看來來往往的汽車,望著飛馳的列車,想象著接媽媽回家,然而只是想象而已……
當主角柳樂搶過妹妹手中媽媽的舊衣服,嚴厲地說,“媽媽不會回來了。”這句台詞將情感克制到了極點,幾乎振聾發聵。他究竟是用怎樣的能量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把憤怒、恐懼、絕望消化掉,才敢於在弟弟妹妹妹們面前說出這樣一句話的。
此處的配樂是阪本龍一的作曲《美貌的青空》,低沉的鋼琴聲響起,淒冷低沉的孤寂感如寒風般撲面而來。
天氣逐漸寒冷起來,這群沒有人關注的小孩依舊在各處遊蕩,長子柳樂帶著大家來到巨大的垃圾箱裡禦寒。他想起了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點燃了垃圾箱裡的火焰取暖。
但是垃圾箱裡的空氣不流通,燃燒不充分產生的有毒氣體十分危險,五個孩子昏昏欲睡,眼看慘劇就要發生。
雖然這只是電影,但林飛還是沒狠下心來。一個環衛工人打開垃圾箱,把孩子們統統趕了出來,而這群留守兒童,即使生活千瘡百孔,也依然渾然不知地繼續四處遊蕩,過著無人知曉的生活。
他們接觸過許多其他人,但是並沒有人真正願意進入他們的生活。每個人都看見,卻沒有一個人知曉。陽光明媚的美麗藍天下。一種孤獨的距離,一種深入骨髓的冷漠,隨著幾個孩子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馬路的盡頭。
電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