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頓了頓,說道。
“我的長期目標則是,在當前東西方文明對立,西方對文化領域有強勢話語權的環境下,通過電影行業的文化輸出,讓華夏電影對全球文化及價值體系產生巨大的影響力。”
“我有一個夢想,總有一天,東西方文明之間巨大的鴻溝會被填好,世界各地的人們走進影院,觀看華夏的電影,領略華夏的文化,了解華夏的人民,尊重華夏的價值觀。”
“也就是在電影行業裡,做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陸敏琪歸納了一下,“很偉大的理想。”
林飛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也沒什麽,我現在能做的,也就是循序漸進、一步一個腳印地好好拍電影。”
“我可一點誇你的意思都沒有。”
陸敏琪用嘲弄的語氣說道:“也就是說,你的打算,就是像賭徒一樣,拿著自己的全部身家投入電影行業這個賭場。你的賭注最開始只有十萬,用十萬拍一部《小鞋子》,賺個幾百萬,再用這幾百萬去拍個電影,說不定運氣好就能賺個幾千萬,賺了幾千萬你繼續拿來拍電影,這下說不定就能賺上億了…”
“要知道電影的質量,與能不能賺錢並沒有絕對的聯系。許多藝術上評價極高的電影,在經濟上能把製片方虧到破產。”陸敏琪說道。
“姑且不說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這樣票房百戰百勝,拍片穩賺不陪的導演,就算你能成為歷史上最賺錢的導演,那也不過是個極其富有的職業【導演】而已。”
“你的成就也最多只能止步於你的第一個目標,連第二個目標的門都摸不到。”陸敏琪說道,“你看看現在的華影掌門人韓三屏,此刻的他,對華語電影的影響力,都會比你能夠達到的上限更強大。”
韓三屏是國字號華影集團的董事長,而華影集團是行業翹楚,在投資、拍攝、審批上都具有很大的優勢,所以在國內的電影片來說,一般都會與其合作。連林飛的《小鞋子》,片頭也有他的名字。而華影也是受政府委托國內唯一擁有影片進口權的公司,可謂國內外通吃。
林飛知道,陸敏琪的話也是有根據的。且不說前世那些虧的一塌糊塗的經典電影數不勝數。坐導演做到世界級別又怎麽樣,沒有錢,沒有權,還不是可憐的打工人。
拍出了影史經典《七武士》的電影大師黑澤明,作為一名享譽全球的世界級導演,在拍攝《影武者》時沒錢,窮得要去拍攝酒廣告。最後還是他的“迷弟”喬治·盧卡斯和科波拉提供了資金,幫助他拍攝完成了這部作品。《影武者》也獲得了戛納電影節金棕櫚大獎。
隨後黑澤明又拍攝了東瀛電影歷史上製作費用最為昂貴的《亂》,自然也是資金不足。最終還是靠兩位“迷弟”史蒂夫·斯皮爾伯格和喬治·盧卡斯,拉來讚助幫他完成了拍攝。而此片也讓他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導演的大獎。
而之前那個“迷弟”科波拉,為啥沒有讚助黑澤明大師拍攝《亂》,那是因為他自己為了拍出經典戰爭片《現代啟示錄》,破產了。
像黑澤明這樣的電影巨匠,無數知名導演心目中的偶像,都曾面臨沒錢拍電影的窘境。
林飛自己是半路出家,專業方面僅僅只有這具身體原本主人的電影知識,出道至今全靠翻拍前世經典,無論是才華還是人格魅力,自己都還差得太遠,不禁開始懷疑自己來。
不過導演是否科班出生,與電影的質量關系似乎也不大。
電影大師庫布裡克原本只是一個雜志攝影師,鬼才昆汀最早也只是一個賣光盤的,卡梅隆學物理,諾蘭學文學,奉俊昊學社會學,吳京學武術,郭帆學法律,金基德啥都沒學…拍出《美麗心靈·追夢演藝圈》畢導倒是科班出生,還是大京大學影視學的博士。 拍電影是個商業風險極大的項目,票房的混沌度極大,名導名演員翻車事件屢見不鮮,誰也不敢保證下一部電影可以票房大賣。
假如真的只靠拍電影,若是翻車了,自己會不會一蹶不振?
“但我又不會從政,隻想拍電影而已。”林飛說道。
陸敏琪拿出一份文件,放到林飛的面前。
“如果你對我貸款買下余音走廊的操作沒有信心,那就簽下這份債務轉讓協議。”
“從今以後,這五千萬貸款的債務人就會是我,當然余音走廊這塊地產的所有人也要變更為我。你以後也隻管拍電影,做一個單純的導演,資本運作的收益與風險都與你無關,如何?”
林飛一愣,隨即搖搖頭。
雖然原時空與這個世界很多地方都有不同,但大京的房價一直在漲,這個大趨勢是不會變的。十年以後,隨便一套房子都價值千萬,如此看來,現在這個錄音棚,僅僅是地皮的價值,都有很大的增值空間,林飛自然不願意脫手。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陸敏琪說道,“你不跳出棋盤,就永遠只能做一顆棋子,在別人制定的規則下,吃或被吃。”
“只有借勢而行,成為棋手,才能真正地把握住自己的命運。”陸敏琪說:“與其做一個最賺錢的導演,不如做一個最值錢的導演。”
“你的意思是,自己當老板?”上輩子創業失敗,淪為打工人的林飛,對這個詞匯有天然的抵觸,“我不認可用錢來衡量一切的資本化,我也不想做什麽資本家。”
“資本家,你?”陸敏琪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樂得合不攏嘴。
“你覺得,你如果可以掌管著公司,拿著高薪,你就是資本家了?不,你還是打工人,為給你公司投資的人打工。而你背後的投資人也不是資本家,只是拿著別人的錢物色好項目,挑選可增殖的產品;他們背後真正出錢的人,也就是“真實投資人”,這才是資本家,
“真正的資本家,是不需要勞動的,僅僅靠資本增殖就能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而且其資本增值的速度遠高於你們這些付出勞動的打工人。”
“迪士尼、福克斯、環球影業、華納兄弟影業、派拉蒙電影公司和索尼影業。這六家好萊塢巨頭每年在北美票房持續佔有市場80%以上的份額,但即使他們的總裁也算不上資本家,不過是背後資本的高級職業經理人而已。而這些好萊塢最重要的製片-發行公司,也不過是資本控制的全球媒體公司的一部分,諸如美國在線時代華納、索尼、維亞康姆、新聞集團、通用維旺迪的nbc環球之類的大型企業集團的分公司而已。”
“資本背後真正的主人總是會把自己隱藏的很好,通過各種錯綜複雜的股權關系,代持、換股、交叉持有,普通人甚至意識不到,自己喝的自來水、看的電影、以及在玩的遊戲,其實背後都是一個老板。”
陸敏琪提到的六大電影巨頭,最早是好萊塢的八大製片廠,米高梅,派拉蒙,哥倫比亞,環球,福克斯,華納,聯美,雷電華。除了迪斯尼之外,其他都經歷過各種收購、重組乃至破產的資本運作。
在林飛的原時空,雷電華早早破產,米高梅,聯美和哥倫比亞均被索尼收購,nbc環球被康卡斯特並購,2019年迪斯尼收購福克斯之後,好萊塢由六大變成了五大,形成了一超四強的局面。如果非要定義六大的話,獅門影業表示:我啥都沒做,怎麽就躺進六大了?
不過2020年疫情來臨之後,這些電影大廠全部仆街,倒是流媒體公司網飛崛起了。
“對真正的資本家來說,哪怕是賺錢這件事,也不需要他們操心了,完全可以靠雇傭精英勞動力來解決:而資本這架機器,自然會在其驅使下自行運作,通過壟斷資本的增殖,佔取了絕大多數剩余價值;並從中拿出一部分利潤,收買無產階級中的精英分子,使他們“資產階級化”,成為資產階級在無產階級中的“代理人”,這才是你的資本化之路。”
“按照現在的世界規則,資本家你是沒希望了,資本的代理人你還算有戲,”陸敏琪取笑完林飛後,這才問道:“只是我不知道你一個搞藝術的,為什麽對資本兩個字這麽反感?”
林飛回想起前世資本控制下的流量明星、外賣小哥、以及身為打工人的自己。不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林飛爭論道:“資本認可的並不是內容,而是市場,假如資本控制電影,一切將不可避免的走向庸俗。”
陸敏琪反問:“電影市場是什麽?觀眾就是市場,觀眾喜聞樂見,你算老幾?觀眾願意付費的內容,自然就佔領市場,資本冰冷無情但效率極高,電影不是曲高和寡的陽春白雪,是公平的藝術體驗。國王和乞丐看一部電影,花的錢是一樣的。面向全體觀眾的商業化、資本化才是電影產業的本質。”
“吃或被吃,這個世界隱藏的規則就是如此。資本的增殖速度是遠超於勞動的收益率的,與其細水長流,被資本軟刀子割肉,不如抓住時機,利用杠杆,完成原始積累,晉升為資本的代理人,再去壓榨新人。”陸敏琪冷酷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