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年輕人的東西，我是看不懂嘍，國外的審美觀念。老頭子我也跟不上咯。”何老搖搖頭，“總之，一定要戒驕戒躁，以後的路還長得很。沉下心來，專注於作品上面，不要跟那個誰一樣，知道了嗎?”

　　林飛擦了一把汗，“知道了。”

　　話題轉到了林飛的下一部電影，何老問道:“這次你出國籌劃許久，是準備要拍一部大製作?”

　　林飛點點頭:“是的，鄉土片、文藝片、言情片、偶像電影…這些題材拍的再多再好，也無法讓電影工業取得根本性的進步，更不可能在商業上抗衡好萊塢的商業大片。”

　　“只有魔法才能擊敗魔法，能對抗一部超級大片的只有另一部超級大片。”林飛說道，“我要對標好萊塢，打造華夏的超級大片…如果可以的話，還要去海外市場試試水，看看能不能賺到老外的錢。”

　　“你要拍大片。光靠一己之力肯定是不夠的，好萊塢的超級大片本質上是一項工程，需要電影工業各個環節的專業人才與技術，通過導演及製片人協力合作才能形成合力。華夏這方面的發展還相對落後，你會面臨很多困難。”何老說道。

　　“嗯，特效不夠，人工來湊，”林飛笑笑說，“華夏雖然電影產業不如好萊塢高效正規，但是也有人工成本低、市場潛力大等優勢。哪怕多投點錢，把底子打好，我覺得走點彎路也是值得的，可以為今後的發展多積累一些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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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這個覺悟就很好，不過商業上還是需要謹慎，與好萊塢成熟的商業大片唱對台戲，可以小虧，但千萬別吃大虧，輸得太難看會影響華夏電影人的信心，對於今後的投入畏縮不前。”何老叮囑道。

　　林飛點點頭:“嗯，學生我這點資本可經不起折騰，我會注意的。”

　　“作為主要的資源整合者，巨片心態下的製片人擁有巨大的權力，同時也會承擔最大的風險。你確定你不需要引入一些外部的戰略合作夥伴嗎?有錢大家賺，有雷一起扛不是更穩妥一些?”何老問道。

　　“資金方面，因為這次海外之旅運氣不錯，我手上還算有些余錢，不用再去拉投資了。這部戲不容有失，倘若出資人喜歡指手畫腳，還容易干擾我正常的拍攝安排。”林飛信心滿滿地說。

　　他回想起之前的幾部作品，或多或少都有外部環境的影響，讓他無法完全按照自己規劃的路線行事，如今有了能獨立自主的機會，自然不願意再將製片權柄分潤給別人。

　　何老歎了一口氣，說道:“我老了，可能也跟不上這個時代了。雖然在專業上無法再給你什麽建議，但是為人處事上還需要給你一點忠告。”

　　林飛恭敬地說:“何老請講。”

　　何老說道:“剛者易折，上善若水。”

　　林飛皺著眉頭說:“何老覺得我太剛了?”

　　何老又哼了一聲:“何止是剛?簡直就是ETC—自動抬杠。”

　　林飛有些委屈:“我可沒有那麽杠精吧…”

　　何老說道:“你現在有了名聲、有了資金、回到國內想大乾一番事業，是不是覺得不用再看別人的臉色了?”

　　林飛摸了摸額頭，“我只是覺得，既然資金充足，能用錢擺平的事情我都可以自己搞定，不想再在人際關系上惹太多麻煩事情。”

　　何老說:“權力是屹立千年的石頭神殿，財富只是弱不禁風的茅草棚屋。你不要以為現在手裡有了錢不用到處拉投資，就可以隨心所欲了。”

　　“你要記住，拍電影，沒錢肯定不行，但錢也不是萬能的，”何老說著，他突然停下了腳步，問道。

　　“你往那邊看，能看到什麽?”

　　林飛聞言望去，只見一片密密麻麻的高樓。他思索片刻，才答道:“是都市的鋼鐵森林。”

　　“是啊，這些密密麻麻的叢林，人在其中是多麽渺小。每一間就是一個家庭的安身之處，在大京每一套的價格都是數百萬乃至上千萬……”何老感歎一聲，突然聲音轉冷。

　　“但是對於有些生意人來說，這樣的房子手上有個幾十上百套，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何老說道，“而這些身家不菲的人，在大京城裡活動，面對一些制度之內的小職務者，也是戰戰兢兢，如坐針氈。”

　　林飛摸摸腦袋，“可是我也沒什麽要求人的地方。”

　　何老不理睬他，自顧自說道:“出演《末代皇帝》那位，才華、名聲不也是一時無二，但到了華夏發展後，沒有背景的基本面，根本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資源。”

　　“就連你師兄羅斯文，當年也是仗著自己有些才華，鋒芒畢露不知收斂，卻因為得罪了人，喝醉了被人設套，半年後出來才知道人間不易。”

　　林飛不由大驚，“想不到羅師兄竟然有這樣的遭遇，真是難以置信。”

　　何老沒有細說，只是歎了一口氣，“所以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你有的時候也要稍微理解一下他。”

　　林飛點頭:“這一路走來， 羅師兄助我良多，我對他十分感激。”

　　何老歎了一口氣，岔開話題說道:“上周有關部門召開電影行業座談會，兩岸三地眾多電影人匯聚一堂，會上大家踴躍發言，對華夏電影的未來有許多展望與建議，但是——”

　　“沒有任何人提起你戛納得獎這件事。大陸的黃健興、台灣的李桉、香港的家衛、……他們都跟你打過交道，但是對你的話題卻唯恐避之不及。甚至主辦方也私下表示《無人知曉》比起《小鞋子》，思想高度都還差了一些。”

　　聽何老這麽說，林飛不由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何老說道。

　　“如果尖銳的批評完全消失，溫和的批評將會變得刺耳;如果溫和的批評也不被允許，沉默將被認為居心叵測;如果沉默也不再允許;讚揚不夠賣力將是一種罪行;如果只允許一種聲音存在，那麽，唯一存在的那個聲音就是謊言。林飛，你想說的就是這個，對吧?”

　　其實林飛只希望自己這部電影，或許就能讓原時空的悲劇不再重演，幾條鮮活的幼小生命，若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得以幸免，那也就無怨無悔了。但是他怕何老又說他抬杠，只能默默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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