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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就是:趙瑞同每隔幾天,就會來金家一趟。
這一天,金菊給趙瑞同寄了一張圖紙,說叫他按照這張圖紙構造,可以構造成一種新的竹毯。
趙瑞同從小跟竹子打交道,金菊只要這麽稍微一點播,他就已經心知肚明了,看了這圖,便如打開一扇大門,闖入一個新天地,從此以後,他的人生會有峰回路轉的蓬勃發展。
金菊鼓動趙瑞同到大城市去發展,小小的清淼鎮,畢竟購買力有限,真正的有錢人畢竟是少數,不可能賺得盆滿缽滿。
趙瑞同卻領會到其中奧妙:如此精細高雅的東西,自然要賣給文人雅客,以及豪門貴族,在清淼縣城是沒有作為的。
其實他也有計劃。
等一切準備妥當以後,明年到江州去拓展業務。
力爭在錦商如雲的繁華之地,爭得一席之地!
他雖然是內行,可是藝術素養卻不夠。
因此,在設計方面依然要請教金菊。
兩個人隨著深入的討論的話題越來越多,之間的緊張感越來小了,有時候沒有人的時候,趙瑞同也敢摸一下金菊的屁股,金菊也敢敲他的腦瓜崩兒。
金菊雖然心理年齡長於趙瑞同,然前世經歷人事少,性格單純;趙瑞同卻是多情的,對她又十分愛重,百般俯就呵護,種種溫柔體貼不消細數,因此兩人情投意合,感覺幸福來得太突然。
臘月月初七晚,天空中又飄起了雪花。
第二日凌晨,雞才叫頭遍,金菊便起床了。
她便換上緊身小襖和棉裙,外面又罩一件淺紅對襟夾襖,然後梳頭、在桶裡舀了些冷水簌口洗臉,收拾妥了,才推開窗戶。
外面雪已停了,瑩白刺目。
田野村莊皆被白雪覆蓋,凡有水的地方則呈黛青色。
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這黑白二色了!
她將目光收回來,落在門前。
一樣的寂靜,一樣的冰潔冷冽。
這時,一個頭戴厚棉帽,身穿大棉襖的身影闖入視野,他扛著笤帚走向水邊,跳上金家烏篷船,用笤帚打掃船上積雪。
那是她爹金大浪
她看著那弓背的身影,忽想起一首詩來:
……
她回身在古箏前坐下,信手彈奏起來。
如今天冷了,她晚上怕冷,不大彈琴。她前世在北方長大,冬天都是在有暖氣和熱水的環境中度過,眼下這等森森嚴寒,實在承受不住,織錦還行,彈琴的雅興卻被“凍結”了。
因此,她彈琴的時間便改成了每日清晨,練身之後。
床上,被琴聲驚醒的郭巧睜著漆黑的眼眸,靜靜聽著。在這寂靜的冰雪世界,琴聲似乎傳得特別遠,聽著也格外清晰。
景江上,方家船正逆流行來。
方初坐在艙內榻上品茗,面前矮幾上擺了兩碟精致小點心。
忽然,他端茶的手一頓,叫道:“猴兒,拐過去!”
跟著放下茶盞,起身到窗邊,推開窗戶。
刺骨的寒氣便裹挾著琴聲灌入艙內,他激靈打了個寒顫。
於是回身,取下掛在榻旁衣架上的大毛氅衣罩上。
外面,兒趕緊通知掌舵人將船拐向金家那條水道。
方初站在窗前,喃喃道:“怎麽晚上不彈了,早上彈?”
前次他特意晚間經過這裡,等了好久也沒聽見琴聲,還以為怎麽了,誰知今早聽見了。
兒正進來回話,聞言插嘴道:“這老頭怕冷。”
瞅他道:“你怎麽知道是老頭?”猴兒很有把握道:“彈得這麽好,肯定好老了。”
樂東文想要說“你的意思少爺我年輕,就彈得不好了?”又怕耽擱聽琴,遂懶得再理他,望著窗外靜心傾聽。皚皚白雪世界,天地一色,諸物滅跡。
寒江邊上,隻余一艘孤舟,一披蓑戴笠的老翁,尚在盯著水中釣線。偶爾動彈的身影,昭示冰雪中還有生命在活動。
琴聲依舊純淨、不染紅塵。
譬如這首詩的意境,本帶著孤寂寥落不屈之感,但琴音卻沒有透出這種感懷,清朗朗的白雪世界,只有安靜,被雪淨化的安靜,掃淨一切凡塵俗慮之後的安靜!
樂東文初聽著,微微笑,忽對這雪天喜歡起來。
對方並沒有像晚上彈那麽久,隻彈了幾支曲子就停了。
樂東文好一會不見琴音再起,猶自等待。
昌兒不耐煩,道:“天冷,老人家身子不中用了,只能彈一小會。”
方初沒理會他,目光在窗外流連,仿佛搜尋琴音落在何處,也許與白雪一般散落田野,構築成這琉璃世界。
又想象一間茅舍內,一個模糊的倩影坐在琴案前。
她大概手冷了,正雙手互搓、呵氣暖手。
再不然,她記掛有事,所以起身了。
嗯,看這時辰,恐怕她要做早飯。
又過了不知多久,他才道:“走吧。”
昌兒道:“是。”
因出去吩咐將船轉回來。
待他再進來,方初已關了窗、去了大氅,懶懶地靠在榻上。
見了他,命他重新煮一壺熱茶來。
又笑問:“剛才你說他是老人,為什麽?”
昌兒笑道:“大少爺這麽愛聽他彈琴,可見他彈得真好。像少爺,從小有名師教導,彈得好不奇怪;這地方都是些莊戶人家,誰有那機會學琴。只有彈了許多年的,才能彈得好。不是說‘薑還是老的辣’麽,活得年紀長了,經驗總有一些。”
方初笑罵道:“就你能!”
遂吩咐快行,他要回烏油鎮老宅一趟。
回到方家老宅,他略歇息一會,即著手安排事務,至正午才完。
因叫圓兒來問:“上回我定的那竹絲畫,可做好了?”
圓兒回道:“還沒有。小的正要今天去問呢。那方家掌櫃說,要按原先那樣做呢,就能快些。可是他新近手藝有突破,將整體構思做了些改動,畫的效果要好許多,就是日子要長一些。我聽了趕緊說,隻管慢慢做,我們要最好的。”方初點頭,讚他處置妥當。
一面吩咐擺飯,說吃完了他親自去看。
圓兒遂去安排。
飯後,方初隻帶著圓兒,隨意散步往江家竹器鋪來。
誰知到了地方,卻是鐵將軍把門。……
圓兒納悶極了,問隔壁掌櫃的。
那人說,江小掌櫃的才離開不久,說是明天早上回來。
圓兒抱怨道:“哪有這樣做生意的,動不動就關門。”
方初倒不急,道:“那畫原不易製作,本就沒定交貨日期,也不能怪人家。就再等幾日又何妨。我又不急著要,今天來不過是想看看是何樣人製作這竹絲畫而已。既這樣,你明日再來取就是了。”
圓兒答應了,又告訴少爺道:“那江小掌櫃的人很年輕,很斯文的一副模樣,像個書生。怪道用竹絲也能編出那樣的畫兒來。”
方初聽了道:“我也猜他定是個雅致人物。”
說著話,主仆二人轉回家去不提。
趙瑞同去了哪裡呢?
原來,他早早收工,去綠灣村看心上人去了。
這段日子,他來往烏油鎮和綠灣村之間好多趟,村裡好些人都認得他了。他往渡口綠灣村的船邊一站,就有人跟他打招呼。
“江小掌櫃的,又去看嶽丈啊!”船家笑問。
“噯,王老爹好。”江明輝客氣地招呼。
“不是看嶽丈, 是看媳婦!”艙內有人打趣道。
“哎喲,這扛的什麽一大簍?孝敬嶽丈的?”有人驚問。
頓時,已經上船的和還沒上船的都伸頭看究竟。
只見趙瑞同穿一件新淡藍棉袍,束著寬腰帶,外面披了件深青鑲邊綢鬥篷,很斯文清爽的一個人,肩上卻墊了件舊衣裳,扛著一隻大竹簍,累得臉紅氣喘。
他小心將竹簍放下後,狠狠喘了一口大氣,才扯下肩頭的舊衣裳,扭扭脖頸恢復長時間歪脖行走造成的僵麻,又撣了撣身上灰塵,盡力站直了,才恢復斯文模樣。
“這是什麽?”旁邊有人摳著簍子縫向裡看。
“炭。”趙瑞同紅臉答道。
“炭?給你嶽丈的?”那人問。
“不給他嶽丈難道送你?”另一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