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宋海蘭對表姐的記憶並不十分豐富,兩家人的關系甚至可以用疏離來形容。
就算是過年,宋海蘭一家也大多呆在家裡或者趁著人少出門旅遊。
回想起來,印象最深刻的是表姐她那遺傳自老爸的大臉盤子,在小時候扮家家酒時就初具雛形。她還幻想過表姐長大後的樣子,會不會依舊有著大臉大眼長睫毛。
沒想到的是,她腦中的形象完全契合,只不過是以這種方式印證。
當在受害者資料上看到表姐的照片時,宋海蘭有種說不出的荒誕感,照片上笑得開朗的女孩仿佛在對她說,
“蘭蘭,真有你的,全被你給猜中了。”
躺在床上,宋海蘭任憑腦中聲影斑駁,就連第二天起床時頭都暈暈的,不知道是做了一晚上的夢還是回憶了一個晚上。
老媽一身素淨,頭上最愛的紅色頭繩也換了黑色發卡。宋海蘭也選了件黑色半袖連衣裙。
一家人搭公車來到焦佳馨家小區門口,兩個塑料假花扎成的花圈端端正正擺在門口。
白底黑字一對挽聯,
花落胭脂春去早,魂銷錦帳夢來驚。
“我給佳馨選的聯子。
還在花季本該綻放的女孩子就這麽去了,本以為是一場噩夢,醒來後發現一切都是真的。
你們說佳馨會喜歡嗎?”
女子幽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姐?你怎麽這麽憔悴!”
宋海蘭老媽嚇了一跳,轉過頭去又受到了二度驚嚇。
曾經紅光滿面的姐姐現在雙頰凹陷,臉色蠟黃,最恐怖的是那一對眼睛,渙散無神。要誰在夜裡遇到她三魂氣魄都要被驚飛一半。
“原來是學芹,你們來啦,好久不見你們過得怎麽樣。”
客套的語句仿佛只是預先設置得程式,從毫無血色的雙唇迸出。
“唉,我們進去說吧,十多年前因為分老媽那套房子,我們之後就沒再見過,沒想到再聽到消息竟然......”
宋海蘭老媽扶著女子,慢慢往小區裡走去。
小區在天府市三環,當初本來打算修二期,卻因為房地產公司鬧出的醜聞,最後二期的規劃用地一直荒廢到現在。
焦佳馨的靈堂就設在那一片雜草叢生的空地中。遠遠望去像個大大的墓碑,無依無靠,死後也無人做伴。
焦佳馨老爸蹲在靈堂前,一口又一口抽著悶煙,昨天也是他打電話通知了今天焦佳馨頭七的事情。
“姨爹請節哀,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做的嗎?”
“沒什麽事情,喊你們來不過也是讓你們見她最後一面。”
說完把宋海蘭一家領入了靈堂內。
內裡空間不大,布置簡簡單單。
黃白菊花做的花牌上是焦佳馨大大的笑臉,照片沒有按習俗換成黑白,反而是鮮活的彩色。
沒有香爐沒有蠟燭,各式各樣的水果堆滿了貢桌,生活氣息濃得不像是靈堂。
“前幾天光明會派了兩個調查員過來,直到昨天才走。
啥也沒查出來,還耽誤了我們和閨女最後相處的時間。
我就想不通,明明還有幾十年的時間一起過,怎麽突然就只有這天人永隔的最後一天了。”
宋海蘭對於姨爹的記憶,還停在十多年前那個粗曠豪邁,大聲吃飯大口喝酒的北方漢子。
怎麽都想不到,他會變成這個略微佝僂著抹眼淚的半衰老人。
壓下心中的感傷不忍,
宋海蘭輕輕開口, “姨爹,能給我說說佳馨的事嗎,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她初中還好好的。
那時候每天晚飯會和我們聊起在學校的事,誰誰課堂上被罵了,誰考試全靠作弊考了全班前十。
雖然覺得她從沒帶朋友回家,周末也一個人去什麽漫畫店, 但從來看她都樂呵呵,我們也沒當回事兒。
直到前年她高一,那個暑假起她好像遇到什麽事兒了,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房裡,東西不吃話也不說。我每次進門看她要不是在睡覺,要不是就捧著本漫畫在看。
一個學期的時間,本來班上中遊的成績莫名其妙就變成倒數。班主任都找了我們幾次,問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怎麽會這樣。
我們也納悶兒啊,閨女卻什麽也不說。問她啥她都不回答,隻叫我們不要擔心。
她媽心急,數落她幾句,說了些重話,結果可好,女兒連話都不跟我們說了。
班主任給我們推薦了個心理醫生。
我們一合計,帶著她去看了心理醫生,說是中度抑鬱,又是吃藥又是心理乾預。
眼看這麽一年多,人好多了,成績也上來了,高考保不準還能考個本科,怎麽突然就...突然就跳樓了。
我們就這一個閨女,我還好,慧倩她把閨女的死全攬在自己頭上。
最近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給她說話她也聽不見一樣。
學芹你有時間還是多陪陪她吧,畢竟是你親姐姐,有什麽心結這十多年過去了也該解開了。”
宋海蘭老媽點點頭,擦了擦眼角的淚。
突然,靈堂外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
“救命啊,救命啊!
有人販子,光天化日搶小孩!”
眾人跑出去一看,
錢慧倩正死死抱住一個半大小男孩的胳膊,任憑男孩母親又拉又踹,也不松手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