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加到陸飛羽後也是一愣,顯然沒想到竟會在此處又遇到陸飛羽,衝陸飛羽咧嘴一笑,緊跟在一個老乞丐身後坐了下來。
坐定之後,老乞丐道:“今夜就在這廟裡睡下,明天再去竹溪縣。”
“是,師父。”
陸飛羽心中暗驚,前兩次見這小乞丐時他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今日竟如此乖巧,看來是因為老乞丐在此的緣故。
陸飛羽偷眼向老乞丐看去,朦朧中竟看不清全貌,隻窺得一張長臉。那乞丐呼吸沉穩有力,雙眼中似有精光,太陽穴高高隆起,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想來小乞丐一身武功也是受傳於他。
陸飛羽方才還在苦思如何才能練成武藝為父母報仇,此時就有絕頂高手坐在身前,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當下爬起身來兩步走到老乞丐身前納頭便拜,磕完三個響頭後道:“小子陸飛羽,身負家門血海深仇,望前輩慈悲指點一招半式,讓小子早日手刃仇人。”
見陸飛羽長跪不起,老乞丐不為所動,耷拉著眼皮道:“若是跪下就能求到東西,人人都來做乞丐了。”
說罷睡倒在乾草堆上翻身朝內,背對著陸飛羽,再無動靜。身邊的小乞丐擠眉弄眼地看著陸飛羽,示意他抓緊作罷,不要白白跪在地上。
陸飛羽自討沒趣,悻悻地站起身來回到原處,暗自傷神起來。
俄而廟外天色大暗飄起鵝毛般的大雪來。
又是一年冬至日!以前在竹溪縣時,每到生辰陸憶遼夫婦都會給兒子做上一桌飯菜陪他過生辰,遼河號也會在城內廣開粥棚接納流民乞丐。時移世易,現在陸家就只剩下陸飛羽一人,更沒有余力接濟饑民了。
陸飛羽想到父親常講勿以善小而不為,現在廟裡就有兩個乞丐,不如做點善事就當為父母祈福了。
陸飛羽從行李中翻出乾糧同幾日前吃剩的半隻燒雞一起,拿給老乞丐師徒二人。老乞丐嗅覺倒是靈敏,聞到肉味翻身坐起,見是陸飛羽施舍飯菜,當下換上一張笑臉接過乾糧和燒雞,感激道:“謝小爺賞!”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看來職業素養頗高。
待老乞丐將吃食收入懷中後,立刻變回一張黑臉,冷冷說道:“不要想靠小恩小惠收買於我,剛剛已經謝過了,我倆兩不相欠。”
老乞丐翻臉如此之快令人咂舌,但陸飛羽卻毫不在意,淡淡回道:“前輩誤會了。昔日小子父母在時,每年冬至都會在竹溪縣裡大開粥棚,廣布恩德。小子不孝也不敢辱沒先人,隻當是替父母表表心願,並無所求。”
老乞丐聽他講出講完原委,道:“你說的可是那湖北竹溪縣遼河商號當家陸老爺?”
陸飛羽沒想到老乞丐竟然知道陸憶遼,忙問道:“前輩識得家父?”
“陸當家慈悲心腸湖廣地界的乞丐哪個不知,兩年前我還曾在竹溪縣中受令尊恩惠。今日我師徒二人正準備前去遼河號蹭幾頓粥吃,遇上大雨在廟裡暫歇。剛剛聽你所講,令尊似已不在人士,不知陸家出了什麽變故。”
當下陸飛羽便將遼河號蒙難和自己拜入牧遊派之事一五一十講了出來。
老乞丐聽完憤憤道:“當真是好人不長命。那洛水號多行不義早晚必有報應,不過聽你所講,洛水號是幕後黑手不假,只是殺害令尊之人應為江湖人士,你可知是誰下的手?”
陸飛羽聞言一愣,不知如何回答。那洛水號為吞並遼河號對自家父母起了殺心,可終究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一夥商人,
而陸憶遼等人的死狀明顯是高手所為,想來必是洛水號收買了一幫江湖敗類。洛水號喬家兄弟固然該死,充當走狗的江湖敗類也要一並清除才能報父母之仇。 老乞丐接著道:“這竹溪縣是南嶽劍宗的勢力范圍,出了這種事只怕南嶽劍宗也脫不了乾系。”
陸飛羽聽說父母的死可能與南嶽劍宗有關,驚道:“南嶽劍宗可是百年宗門,名門正派,怎麽會做這種事?”
老乞丐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道:“哼,什麽名門正派,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也罷,不去管它,你仔細探查,總有一日會真相大白的。我既受陸家之恩,指點你一招半式也是當然。不知你何求與我?”
陸飛羽聽罷大喜,就地盤腿坐下道:“三年前家父將我送到梵淨山拜入牧遊派門下,也習得本門牧遊劍法,只是近日愈感自己武功稀松平常,招式威力有限,那日在荊州城中見前輩弟子隨手打出一掌,很是剛猛精妙。求前輩教授一招半式的絕世武功以傍身。”
老乞丐微微搖頭道:“本門武功從不外傳,不過我可以教你一點招式之外的東西。”
說罷老乞丐從身邊撿起一根樹枝遞給陸飛羽道:“曾見牧遊派弟子用過牧遊劍法,只是無緣窺得全貌,你以樹枝為劍將牧遊劍法打給我看。”
陸飛羽接過樹枝翻到身後空地上,全神貫注將三十五式牧遊劍法打了一遍。
“不錯的劍法,不錯的小子。”老乞丐坐在一旁評價道。“我來問你,你剛剛使用劍法時腦子裡在想些什麽?”
陸飛羽答道:“晚輩剛剛腦子裡想的是如何原原本本的將劍招練給師父看。”
“若你與人對敵時又有何想法?”
“額,對敵時想的應該是如何打敗對方。”
“不錯,環境狀態不同,心境自然也不相同,招式的威力更是相去甚遠。是以外家功夫在意不在招,武功的‘意’是一種武學境界,對一個人的天賦、努力和修為都有很高的要求。”
老乞丐撿起樹枝比劃了一下:“比如那招蒼松迎客,挺劍向上攻敵人上上身,然而這招以試探為主,威力並不強,劍身向上反而給對手留下躲閃的空間,你有沒有試過用這招攻對方下盤?”
說完又遞來一根樹枝給身邊的小乞丐,衝二人道:“陸飛羽你來攻,花子你來守。”這小乞丐不知何故起了這麽怪的一個名字。
二人雙雙站定,陸飛羽又是一招蒼松迎客,不過刺的方向卻是小乞丐的下盤。
小乞丐見陸飛羽攻自己下盤立刻向後跳去避開樹枝。
“飛羽,若此時讓你繼續出招,你會選哪招?”
陸飛羽想了一下道:“蒼松迎客後應是倒轉乾坤。”
老乞丐聞言大搖其頭道:“如此出招真是大錯特錯!剛剛你們交手,花子縱身向後躍去,此時正是下盤不穩破綻百出的時候,你不乘勢攻他反而一改招式,一招倒轉乾坤再攻下盤,又有何用?”
見他沉默不語,老乞丐繼續道:“正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雙方比拚場面瞬息萬變,招式從不固定。對方漏出破綻,本應順勢而為以攻招逼迫對方露出更大破綻,結果你卻隻想著按照順序出招坐失良機。”
陸飛羽恍然大悟道:“那我剛剛應該接上‘破’字一路的招數。”
老乞丐又連連搖頭道:“招數從來都不是固定的,就以蒼松迎客為例,剛剛你將攻上身改為下盤,按你的分法,這一招屬於那一路?”
陸飛羽道:“蒼松迎客本是守的招數,如此一改反而成了攻的招數。”
“不錯,招式本就是人創出來的, 當日他創出這招的處境與你使用時的處境全然不同,招式自然也要改。你這三十五招牧遊劍法依你所練只有三十五招,然每招都可視情況而變,組合起來何止百招。方才你使的劍法有五路三十五式,出招時心中難免想著下個招式而不能全神貫注,若直接舍了攻守破滅逃五路,你心中便只有一路劍法,卻有無窮的劍招。”
老乞丐頓了一下,繼續道:“再說你師門所傳的劍法,五路劍招各不相同,每一路的用處都規定的明明白白,反而是種束縛。比如攻守兩路,對敵時對手知你有以試探,故意隱藏鋒芒或假意露出破綻,豈不是防不勝防?”
“再說逃這一路,其中幾招本來威力極大,遠超過滅的幾招,只是還未使出心中已有退意,如此一來再好的招數也難免打折扣,談何取勝。二人對陣本就是你死我活,怎可先留退路。想來牧遊派的諸位師長極其愛惜門下弟子性命,有些招式竟然藏著掖著不肯全部教授於門下弟子。”
陸飛羽聽老乞丐數落自家宗門,心中不悅:“我牧遊派諸位師長全無私信,對門下弟子也都傾囊相授,斷不會藏私。前輩若在出言詆毀,這招式不學也罷!”
見他動怒,老乞丐卻也不惱:“還是個挺有個性的小子,不錯不錯。那我來問你,依你看你們牧遊派的劍法是不是缺了些招式?”
話音剛落,見陸飛羽急欲開口否認,老乞丐製止道:“且慢回答,你好好想想再說。”
陸飛羽沉吟半晌,將三十五招劍法不停在腦中演練,猛地發現好像真少了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