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之下,西北三十裡,有一座尼姑庵。
幽深靜謐,松柏參天。
庵前灰塵不染,蛛絲絕影。
佛像之前,青燈火苗,繚繞香煙,一削去了三千煩惱絲的絕色麗人,正盤坐蒲團,手中的木魚,響個不停。
不知何時,一道黑影隱入其中。
“你的木魚聲時斷時續,由此可見,你的心,終究還是未靜。”一聲歎息,在那絕色麗人身後響起。
“啊”的一聲,那絕色麗人的嬌軀微微顫動,緩緩地起身。
“我記得那日,便是在佛堂之中,你我結緣......”趙秋又是一聲歎息。
那削去長發的絕色麗人,正是嶽靈珊。
“住口!”那絕色麗人已轉過身來,臉色之上,淒苦、憂愁、憤怒之色盡在其上。
趙秋又是一聲輕歎,雙目凝視著嶽靈珊,良久才說道:“我可能要走了,從此不在這個世界上出現。走之前,總得見你一見。”
嶽靈珊的神色,動了一動,開口欲言,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二人,便如此相顧無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秋才說道:“或許,是我害了你,可是……”
後面,他想說:“即便不是我,你的命運也許更為坎坷,甚至丟掉性命,至少,現在還活著……”
不過,這話卻終究說不出口,一來,這話說了,嶽靈珊也不會相信,二來,此時說這話,又有何意義?
嶽靈珊神色漸漸淡然,說道:“往事已矣,我已落發出家,前塵往事,已是過眼煙雲,又何必再說。”
趙秋苦笑一聲,她這話,已堵死了所有的話的去路。
“終究要走了,走之前,應該要向你說一聲,對不起。緣來緣去,終究是孽緣,過去的事,忘了也好,倘若縈繞在心,只有讓自己更加痛苦。”說罷,趙秋便負了雙手,舉步離開。
“你說你要離開這個世界?不知你……你……身往何方?”在趙秋尚未踏出佛殿之前,他的身後,傳來一道細微渺小、微不可聞的聲音。
趙秋說道:“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這個世界的人,都到不了的地方。”
嶽靈珊秀麗的容顏之上,呈現出極其複雜的神色,任誰也不知她此刻心中所想。
趙秋並未轉身,只聽他又說道:“你放心,我這種人,又怎麽會自戕。那個很遠的地方,並非是陰曹地府!”稍微頓了頓,又說道:“這一去,我應該不會再回來了!今日一別,便是後會無期。”
嶽靈珊的雙眸之中,竟有微不可見的淚光。
“走了!”趙秋負著雙手,終於出了佛殿。
……
華山,思過崖,後洞。
趙秋背負長劍,緩緩進入其中。
這裡,便是風清揚的隱居之地。
風清揚,原是華山派劍宗弟子,修獨孤九劍,劍術通神。當年劍、氣二宗內鬥時,因他劍術太高,被氣宗以計策騙走,遠去他鄉去成親,錯過劍氣二宗對決,以致劍宗落敗。
當他返回華山派之時,大勢已去,此後隱居思過崖,封劍歸隱,不再涉足江湖之爭。令狐衝的獨孤九劍,便是風清揚所傳。
趙秋心道:“此人劍術雖高,心性卻差,倘若換作我,非得一人一劍,盡滅華山氣宗,再浪跡天涯。數十年來,一直隱居在這淒淒苦苦的思過崖後洞,當真是毫無生趣。”
“笑傲江湖世界,位列前三的高手,東方不敗以一教之主之尊,
甘居妾侍,任由驅使。方證大師慈悲為懷,毫無殺氣。風清揚劍術通神,心性卻是極差。這三位高手雖縱橫當世,但放眼金書來看,卻未必排得上號。但願,不虛此行啊!”趙秋心中苦笑道。 踏遍華山,趙秋終於見著了一位白須青袍老者,神氣抑鬱,臉如金紙。
趙秋也不言語,直接便向那老者扔出一劍,那老者接過長劍,一聲淒苦的歎息後,左手食指輕輕摸了摸鋒刃邊口,又在劍身之上,輕輕一彈,只聽“嗡嗡”聲不絕於耳,終於開口說道:“隱隱約約之中,我從尊駕的身上,聞到了鋒銳的劍氣。”
趙秋微微一笑,眉宇之間,陰氣與英氣交織顯現,予人無與倫比的奇異魅力,望之終生難忘。
風清揚歎道:“我一生之中,也曾遇上過三位高手。可是,似乎尊駕的武功劍術,猶在那三人之上。如此武功劍術,就連我也忍不住想要以劍相試。可惜!可惜!”
趙秋輕笑一聲,問道:“可惜什麽?”
只聽風清揚道:“可惜我當年曾立下重誓,有生之年,決不再與人當真動手。”
趙秋冷笑兩聲,竟不再說話,直接出劍。
他一出手,便是辟邪劍法,這數年來,他精研《葵花寶典》,又以獨孤九劍和太極劍法為參考,將那七十二路辟邪劍法,去蕪存菁,精簡為三十六路。雖劍路招數少了一半,其威力卻是大增,招式中的破綻,也漸漸隱秘。
原來的辟邪劍法,運使出來,身如鬼魅,劍法詭異,雖名為“辟邪”,本身卻邪得很。
這幾年來,他在少林寺藏經閣之中,看了不少七十二項絕技,同時也翻看了不少佛經,經此熏陶,心性頗有改變。所以,精簡劍路招數之時,免不了受佛家的影響。
他此時施展出的劍法,邪異少了一半,卻增加了不少佛性。
昔年這門劍法,系林遠圖所創,林遠圖原是南少林的高僧,多年受佛法浸染,劍法雖是邪異,卻有一顆佛心,佛心邪劍,尚能自持,不至於像東方不敗那般,頗有些“走火入魔”的意味在其中。
只見他右手持了長劍,身軀如雲如風,既不可捉摸,又以極快的速度,向風清揚奔去。
“好快的劍!”風清揚心知,倘若自己依舊不再動手,便要死在此劍之下。
當即,風清揚抬手一揚,飄出劍花數朵,竟封死了趙秋的出劍來路。
趙秋長嘯一聲,當即變招,他變招之時,身軀和長劍宛如一體,行雲流水,不著痕跡。
不過,風清揚沉浸獨孤九劍數十年,年少之時,又遊歷江湖,一身劍術,實是非同小可。
趙秋的辟邪劍法,終究快如閃電,奇幻莫測,連續三十六次變招後,便將風清揚逼退了七十二步。
趙秋收了長劍,歎道:“這有形之劍,終究奈你不何!”不過,他在使這門辟邪劍法之時,還是稍稍放慢了些許速度,倘若一味狂攻,不容風清揚有絲毫閑暇,風清揚便無法看出這辟邪劍法之破綻,也就撐不過這三十六路劍法。
不過,這三十六路劍法已然使過,風清揚已知曉其中的破綻,倘若再使,不僅不再有奇效,反而會被風清揚抓住破綻,一舉反擊攻潰。
風清揚微微皺眉,說道:“尊駕這三十六路劍法,與那七十二路辟邪劍法極為相似。不過,那七十二路辟邪劍法,遠不如閣下這三十六式劍法精深奧妙。”
趙秋說道:“我將那七十二路劍法,去蕪存菁,改為了三十六式。”
風清揚原本平淡的神色之中,竟然露出驚愕之色,說道:“我原以為這劍法,乃是林遠圖年老之後,心有所悟,然後有所改。不想竟是你,嘿嘿......了不起!了不起!想不到,林遠圖的後人之中,竟有如此了得之人,當真是青出於藍。”
趙秋搖了搖頭,說道:“我非是林遠圖的後人,本人勞德諾,原是嵩山左冷禪第三弟子,又是華山嶽不群第二弟子,嘿嘿......如今嘛,孑然一身,浪跡江湖。”
風清揚面色之中,更是大奇,歎道:“左冷禪和嶽不群,竟有你這等弟子?嘿嘿.......當真不錯!當真不錯!”
趙秋笑道:“本人開竅太晚,所通之劍術,全是自己一手謀奪,實與左冷禪、嶽不群二人無關。甚至,風老先生的獨孤九劍,本人也略通一二。不當之處,還請風老先生指正!”
說罷,趙秋便舉了長劍,“唰唰唰唰......”連珠九劍,以極其簡潔的方式,罩向風清揚的周身九處要穴。
風清揚大驚,後退數步,以劍護住周身,說道:“你從何處得來這獨孤九劍?”
趙秋笑道:“你孑然一身,隱居山崖後洞,從你之處,自是無法可得。我當然是用了些手段,從令狐衝那裡取了這劍法。”
風清揚冷哼一聲,說道:“賊子!”
二人便你來我往,招招對攻,只見這思過崖後洞之中,劍光四起,寒氣如冰。
趙秋身兼當世三大劍法,此刻拋開辟邪劍法不用,在風清揚這劍術大家面前,時而數招太極劍法,時而十余式獨孤九劍。如此,便一一試演了獨孤九劍、太極劍法。
二人愈鬥愈是興奮,所用之招數,既是見招拆招,又別出心裁,許多招式,皆是自古未有。
“好劍!好劍!”風清揚亦不由稱讚道:“初時,我認為你使了計謀,從令狐衝那裡得了獨孤九劍,對你的人品,深不以為然。不料,這劍法到了你的手中,方能發揮它的威力。”
趙秋、風清揚二人以劍相鬥,當趙秋單以太極劍法防禦之時,猶如鐵桶,針插不進,水潑不入。
當趙秋以獨孤九劍應對之時,雙方你一劍,我一劍,以攻對攻,也不知過了一千招,還是二千招。
終於,二人收了手中的長劍。
趙秋渾身已然濕透,風清揚年老體衰,此時更是面若白紙,喘氣不止。
風清揚歎道:“我技不如你,我輸了!”
只聽趙秋說道:“單論獨孤九劍,我未必便勝過你。這獨孤九劍的劍術,便已如此了得。倘若再去海潮之中,修練潮汐內力,配合此劍術施展,世上又有何人是抗手?”
這獨孤劍法的傳承,出了些岔子,不論是南宋的楊過,又或是今世的風清揚,俱未得到完整的修練法門。
“我今世宮刑之軀,陽氣不足,也惟有下一個世界再彌補此遺憾了。”趙秋一聲歎息。
忽地,風清揚一個踉蹌,倒在地上,轉眼已是出氣多,入氣少。原來,他年邁體衰,今日與趙秋爭鬥一、二千招,已是油盡燈枯。
“臨終前,我還能與當世的第一高手相鬥,也算是老懷安慰了.......”他話一說完,便已斷氣。
趙秋長歎一聲,向他的屍身微一鞠躬,說道:“你我的獨孤劍法,尚未完整,他日我必補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