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們都太清楚自己對面的人了。
知道但凡自己給對方讓一丁點的步,對方絕對就會抓住機會,欺身而來。
而在這極其凶險的對弈裡,對方稍微的一個優勢,就可能造成整盤棋的丟盔卸甲。
所以秦文遠也罷,北辰控制的道人也罷,都不會給對方一丁點的機會。
至少,不會主動給機會。
而被動的話……那就看彼此棋力的高低,手段的高低了。
道人啪的一下,落下一枚黑子。
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對面的秦祖來,說道:“真是一個自信的人啊,只是秦文遠,你這樣聰明的人,難道不知道自信過頭了,會給自己帶來滅亡嗎?”
“就像是雄成麟,他就是自信過頭了,結果中了你的詭計,你難道想要步他的後塵?”
秦文遠很快落子,他平靜道:“你還真夠陰險的,擾亂我的本心,我之所以一路可以走到今日,戰勝一個又一個賊人,靠的不僅僅是我的智慧,更是我的自信!”
“若是我沒有自信,沒有信心,那就算我秦某人再聰明,沒信心去做,也沒有任何用處。”
“北辰,你還真是無時無刻不再挖坑,其他人殺人,你是誅心啊!”
道人呵呵笑了一聲。
他再次落子,並沒有對秦文遠的譏諷感到憤怒或者生氣。
他仍是那仙風道骨的樣子,說道:“秦文遠,以我的年齡,做你爺爺都可以了,大唐有一句古話,叫做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這是在以過來人的身份關心你啊!”
“呵。”
對北辰的臭不要臉,秦文遠都懶得回應。
殺人誅心,北辰是不殺人,也要誅心!
秦文遠知道,但凡今天自己有一丁點相信北辰,被北辰在心中但凡埋下一點懷疑自己的種子,他日……自己都可能會因為這顆種子,死於北辰的手中的。
聰明人,雨夜不打傘,殺人不用刀。
用的就是這平常完全察覺不到的細小之事,一點一點在他人內心裡埋下種子,然後將種子打磨成刀,時機一到……甚至不用出面,不用做什麽,目標必死!
“你還真夠陰險的!”秦文遠說道。
北辰仿佛被誇獎了一般,露出笑容。
他在次落子,說道:“於你而言是陰險,可於我而言,那完全是正義的行為!”
“秦文遠,你不是很聰明嗎?所以換位思考,這件事你應該很明白,故此……你今日所作所為,願不願意站在雄成麟他們的身份上,去考慮你所做的一切呢?你願不願意承認,你其實比我們所有人,都更加陰險狠毒呢?”
秦文遠手中的棋子微微停滯了一下。
但幾乎下一瞬間,秦文遠便笑了一聲,回了他兩個字:“放屁!”
道人眉毛皺了一下。
秦文遠目光掃了一下棋盤,迅速落子,淡淡道:“換位思考,那是在與自身沒有極大的利益糾葛上面的,我秦某人的親人,我的朋友,在我們發生衝突時,我不介意換位思考,那是為了知曉自我是否做錯了,緩和矛盾。”
“而雄成麟,他與我秦某人,是我不殺他,他就要殺我的關系,這種關系……若是如你所言換位思考,並且覺得自己陰險狠毒,那不是聰明,那是聖母,那是蠢豬,是蠢貨,是活該去死的白癡!”
“而你這個提問者。”
秦文遠勾起嘴角,略帶譏諷的說道:“能提出這樣的問題,要麽……就是你內心陰險到了極點,要麽就是你蠢到極點,所以……北辰,能告訴我,你究竟是哪一種情況嗎?”
北辰剛要落子的手,忽然頓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下,才重新落下棋子。
抬頭看向秦文遠,他笑道:“伶牙俐齒,我要壞你道心,而你同樣也是如此對我的。”
“我剛剛說,在我自己看來,我所做的事是正義的,結果,你就要讓我選擇,是陰險還是愚蠢,我當然不愚蠢,但我之後是選擇陰險的話,不就相當於自我反駁了?”
“那樣的話,我自己,也就不相信我自己了,你這個小子,壞的很啊!”
秦文遠聞言,只是輕笑一聲,並不反駁。
而圍觀的巳蛇等人,皆是震動不已。
他們完全沒想到,就那麽幾句話間,秦文遠和北辰,竟然進行了那麽多危險的較量。
彼此要讓對方懷疑自身的想法和做法,彼此要在對方心中埋下種子,而結果,都被彼此給化解了。
甚至,自家少爺還反向攻擊了一波。
這種較量,就仿佛讓巳蛇他們看到了兩人那招招致命的搏鬥一般,讓他們忍不住精神緊張了起來。
他們知道,也就是秦文遠面對北辰,若是他們的話,絕對早就中了對方的詭計了。
這真的,步步危機啊!
棋局已經過了大半了。
棋盤上的棋子已經佔據了大半部分,兩人的殺招,也頻頻出現了。
秦文遠的棋力自不必多說,他足夠聰明,走一步,可看百步。
北辰也不差多少,雖然他未必有秦文遠聰明,但善於挖坑,陰險至極,所以使得秦文遠也必須十分謹慎,否則稍有不慎,也許就會落入對方的圈套裡。
這北辰,真的是太特麽陰險了。
觀其如觀人。
下棋都這麽會下套,做人肯定更是如此。
“秦文遠。”
這時,北辰忽然開了口。
“時辰也不早了,而你和我,誰也不願意讓對方一步,以現在的棋局來看,就算再下下去,我想……也很難分出勝負。”
“所以,我們不如換種方式。”
秦文遠抬了下眼皮:“什麽方式?”
北辰說道:“棋局內對弈,棋局外定輸贏!”
“這盤棋,以你今夜所進行的各種謀劃為基礎的,那我們……就以李文成的生死,來測定棋局的輸贏如何?”
秦文遠眸光閃了一下,說道:“你覺得,你還有殺李文成的機會?”
“棋局尚未結束,生死猶未可知啊!”北辰答道。
秦文遠摩挲著棋子,思索片刻,忽然一笑:“好,我答應你!”
“不過,既是輸贏,當有獎懲。”
“若是我秦某人贏了,當如何?”
北辰想了想,說道:“以一人之生死定的輸贏,那就以一人之生死為獎懲吧,若是你贏了,我答應你,為你除掉一人……當然,你不能讓我殺我自己。”
“若是我輸了呢?”
“那你為我殺一人……當然,我不會讓你去殺李世民他們的,你放心……殺他們,只要我願意,我隨時可以,所以我不會浪費你殺人的這個機會的。”
狂!
真的是太特麽狂了。
秦文遠真的擔心北辰讓自己殺那些大人物。
結果北辰卻說,他想殺最大的人物李世民,隨時都能殺,不會浪費自己這次機會。
怎地?
李世民脖子上的腦袋都給你了唄,你想要,立刻就能收回?
眾人都覺得這個北辰狂到天上去,要和太陽肩並肩了。
而秦文遠,卻是眼眸微眯了起來。
以他對北辰的了解,北辰的確有些自負,但不至於說這種沒著調的話,所以……北辰,真的可以隨時傷害李世民。
那這是否表明,他和北辰,有某種關系?
或者說,在李世民周圍,安插有自己的心腹?隨時可以傷害李世民的那種心腹?
而他一直都沒動手,又是否表明……他的目標,根本就不是李世民?
甚至,不是大唐?
他不屑於篡位?不屑於殺李世民?
為什麽?
難道他有更大的野心不成?
秦文遠眸光閃動,根據北辰的話,頓時有不少的猜測。
不過他沒有表現出分毫來,以免打草驚蛇。
他微微點頭:“可以,我答應你。”
“夠爽快!”
北辰笑了笑,說道:“那我們就等一會吧,不過我想……不用等太久。”
秦文遠看著北辰那自信的樣子,心裡也勾起了笑容。
他如何不知道北辰期盼的那個人是誰?
在自己來之前,張赫曾告訴過自己,有個醉醺醺的家夥,帶人去追殺第一批派出的二十人了。
而那裡,自己早已派狄仁傑設好埋伏,請君入翁了。
整個長安,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可北辰,並不知道那些事情,因為自己一來這裡,他就被自己纏住了。
而且周圍,還有不少的侍衛,在不斷的遊弋著,尋找著任何可疑之人。
在這種情況下,北辰不想暴露,就絕對不敢再派人去探查。
這也就是說,北辰對自己過來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茫然無知的。
而自己,卻了如指掌。
所以……北辰,你憑什麽和我鬥?
這次,你輸定了。
更別說……
秦文遠眸光閃爍,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笑意。
自己還有別的布置。
今天,其實所有人,都被自己騙了。
就算是北辰,也是如此。
所以……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們所看到的,所相信的,只是自己想讓他們看到的罷了。
真相,還埋得很深很深。
秦文遠輕笑一聲,身體微微後仰,看著那焦灼的棋局,他已經開始考慮……自己贏了後,要讓北辰殺誰。
殺北鬥會的其他人?
還是,其他能夠暴露北辰身份的人呢?
這個選擇,有些意思啊!
棋盤上的棋局,此時已經停止了。
而棋盤外的棋局,仍在無聲無息中繼續著。
比起棋盤上的刀光劍影,棋盤外的棋局,更是讓人覺得精神緊張。
這一刻,巳蛇等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他們知道,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一場關乎勝敗的戰鬥,還在繼續。
他們知道,這次的勝敗,或許將直接決定自家少爺和北辰對弈的優劣。
雖然說勝利者,只能讓失敗者去殺一個人。
但這件事,可以籌謀的地方,太多了。
對巳蛇他們來說,殺人,也就是去殺掉一個對自己有危險的敵人而已。
但對秦文遠和北辰這種級別的人,這個條件,確實有大用處的。
比如……設下十面埋伏,指明對方去自投羅網,殺掉目標,而這樣一來,輸的人,絕對會陷入巨大的險境。
只要準備的足夠充分,也許,就能直接利用這次機會,除掉對方!
就算除不掉,也能重傷對方,讓對方透露出更多的實力,更多的秘密,更多的情報……
總之,在秦文遠和北辰這種級別的人,就算是一丁點的優勢,都能玩出花來。
更別說,這個殺人的賭約了!
所以,巳蛇他們都不由得為秦文遠緊張了起來,即便他們知道今夜的一切,都是秦文遠所主動設下的局,可對手是北辰,一個隱藏的極深的,前所未見的陰險之人……而且北辰還如此自信,主動提出這個賭約……
這一切,都表明北辰也有底氣。
故此一時間,巳蛇他們也都不敢確定,最後究竟會鹿死誰手。
只能更加警惕,更加的緊張和擔憂,心中祈禱著勝利者一定是自家少爺。
秦文遠和北辰平靜端坐在那裡, 臉上沒有一點緊張或者擔憂之色,每個人都是面帶笑意,就仿佛是同時將一切,都掌握在手心裡一般。
“秦文遠,你一點都不緊張啊。”
這時,北辰忽然開口。
“你不也是?”秦文遠笑道。
北辰平靜道:“那是因為我有足夠的後手,我做事,向來是完全的,我不會給自己留下一丁點可能出現問意外的機會。”
秦文遠笑了笑:“巧了,我也是。”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眸子裡,看到仿若散發著萬丈金光的信心。
這讓兩人眉毛都下意識一挑。
當兩個同樣聰明,從同有智慧,同樣善於謀略,又同樣自信的人對弈……結果就是這樣,讓人充滿著期待。
因為,這個時候,誰也不會如以往一般,對結果了如指掌。
但正是因為這樣,能對他們這樣級別的人來說,才更加有趣。
這也算是聰明人,難得樂趣了吧?
嘎
就在這時,空中忽然傳來了兩聲叫聲。
聽起來,仿佛是烏鴉的聲音。
北辰嘴角在此時,忽然翹了起來。
他笑著說道:“我要的結果來了,秦文遠,看來,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