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隨薛衣人行走江湖，殺得武林血雨腥風，瑟瑟發抖的天清流星劍，雖然沒有出鞘，可薛衣人本就是一口出了鞘就冠絕天下的寶劍。

即便薛衣人沒有出手，那身上展露出來的殺性就已令薛笑人膽寒。

此時，薛笑人才發現自己錯了。

大錯特錯。

一直以來薛笑人都非常擔心薛衣人是不是能殺人。

一個人倘若長久不殺人，一旦要出手殺人，便會不忍心殺人，甚至對殺人也不太習慣。

可見到了薛衣人身上那冷冽森寒的殺氣之時，薛笑人發現自己錯了，他絕不應該懷疑薛衣人能不能殺人，因為薛衣人這三個字本來就是一口無上凶器，只不過近些年來薛衣人收斂起了鋒芒而已。

一旦薛衣人要想殺人，普天之下又有什麽人能抵擋呢?

正在薛笑人失神之時，薛衣人冰冷的聲音已響起。

“你不應該來這裡。”

薛衣人平日的事情也一向稍顯冷冽，可此刻薛衣人卻是絕對無情，而且予人一種感覺:天下人的生死也不過在他的一劍之中而已。

薛笑人並不奇怪這種氣質，事實上在薛笑人小時候的記憶之中，薛衣人正是這般，絕對無情，目空一切，不將任何人都看在眼中。

原本薛笑人以為薛衣人變了，可他發現自己錯了，這個世上有些人永遠不會變的，薛衣人就是這種人。

即便他多年不曾揚劍殺人，他仍舊是那個令武林七大門派江湖無數幫會為之膽寒的薛衣人。

離開這間石屋，薛衣人只不過是薛家莊莊主而已，而一旦今日了這間石屋，薛衣人便是江湖上下無人不懼的天下第一劍客薛衣人。

薛笑人盡管知道薛衣人對他不存在殺機，可仍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薛笑人深吸了口氣道:“我本以為我應該來，可來了之後我發現我實在不應該來。”

薛衣人靜靜望著薛笑人，沒有任何言語，更沒有一丁點情緒，他仿佛只不過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而已。

薛笑人心是冰冷的，可不奇怪，也不傷心，因為薛衣人本就應當如此。

薛笑人繼續說道:“我原本擔心你的劍術雖然比陳風高，但你未必能發揮出原本的實力，可來了之後我才知道，我錯了，即便你有快三十年沒有拔出這口天清流星劍，你仍舊是那個視天下英雄為草芥的天下第一劍客薛衣人，仍舊是那個我一直追趕卻追趕不上的薛衣人。”

這是薛笑人發自內心的話。

自從薛笑人執掌薛家莊大局代替薛衣人行走江湖之後，許多人都見識了繼薛衣人之後薛家莊有一位名動天下的大劍客，不少人認為薛笑人的一身劍術修為早已不在薛衣人之下了，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薛笑人卻有自知之明，倘若他真能比得上薛衣人，也不必因超越不了薛衣人，裝瘋賣傻，自暴自棄了。

薛衣人看著薛笑人道:“因此你想看我的劍法?”

薛笑人感覺到了排山倒海般的壓力，但還是咬緊牙關道:“這是我的本意，可如今。”

薛衣人打斷了薛笑人:“如今也一樣。”

鐵門重重的合上。

薛衣人、薛笑人來到了一處僻靜無人的院落，四周綠草如茵，薛衣人望著薛笑人道:“你一直很想看我出劍?”

薛笑人點頭:“不止，我也想要擊敗你。”

薛衣人道:“我也期待你能擊敗我，可惜你放棄了。”

薛笑人面色霎那蒼白，過了半晌，才點頭:“不錯，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放棄了。”

薛衣人冷冷道:“現在呢?你還有沒有這個念頭?”

薛笑人攥緊拳頭，

低頭看了一眼腰間的佩劍，眼中閃爍著精芒，沉聲道:“有，我還是想擊敗你。”薛衣人淡淡道:“很好，但也很可惜。”

“可惜?”

薛衣人道:“本來以你的天賦加上刻苦，的確有資格從我手中奪走天下第一劍客之名，我一直培養你習劍，便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擊敗我，可你中途放棄了。”

薛笑人的一番話如同一口奪命的劍刺中了薛笑人。

薛笑人全身緊繃，周身更蕩起了一股衝霄殺氣。

殺氣彌漫開來。

本來風和日麗的天氣，一下子忽然冷冽如隆冬。

薛笑人一字一句道:“我的確很長一段時間都自認不可能擊敗你，但我從未放棄劍。”

薛衣人盯著薛笑人一字一句道:“你放棄了劍。”

薛笑人大聲道:“我沒有一日不練劍。”

薛衣人淡淡道:“練劍是練劍，放棄劍是放棄劍，這是兩碼事。”

薛笑人皺眉:“我不明白。”

薛衣人道:“一個真正的劍客需要有一劍在手，天下皆可敵的信念，當你認為你一定戰勝不了一個人的時候，那麽你就已放棄了劍，你的身體雖然無時無刻在練劍，可你的心卻已放棄了劍，如此你的劍法修為又如何能突破?”

薛笑人面色更白了。

他不得不承認，那一段時間他在劍招上有了非凡的體悟，招式更加奪命狠辣，許多赫赫有名的劍客甚至連他的一劍也擋不下，可他知道他進步的是劍術而不是劍道。

後來恢復了信心，他才感覺到了劍道在進步，而非劍術。

薛衣人望著薛笑人道:“你浪費了至少十年時間，那是劍道精進最好的時光，你雖然重新拾起了劍道， 但你已沒有機會擊敗我了。”

薛笑人面色慘白，眼中閃過狠戾的寒光，一字一句道:“你呢?自從奪得了天下第一劍名頭，退隱江湖之後，你豈非也放棄了劍。”

薛衣人道:“你認為我放棄了劍?”

薛笑人道:“你已有快三十年沒有拔出天清流星劍，難道你沒有放棄劍?”

薛衣人道:“我無時無刻不在練劍。”

薛笑人明白，一下子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薛衣人淡淡道:“練劍不僅需要身體，而且還需要心，因為最終操縱劍的不是身體，而是心，以人禦劍，而非以劍禦人，我一直在練劍，我舉手投足皆是劍。”

薛衣人伸出手，薛笑人立刻感覺到了一口凌厲無雙的劍。

薛笑人的手也已按住了劍，他盯著薛笑人道:“你既然舉手投足皆是劍，天地萬物也都是你的劍，你為什麽還要用這口天清流星劍?”

薛衣人淡淡道:“境界是境界，劍是劍，劍客不能沒有劍，劍客不用劍隻代表對手不配他拔劍，這世上有資格讓我拔劍的人已然不多了，二弟，你是為數不多的一個。”

薛笑人神情呆滯，隨即熱血都沸騰起來了。

他等了這麽些年，終於得到哥哥薛衣人的認可了。

薛笑人深吸了口氣，拔出了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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