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咀道,沙咀勞教中心。
這裡由以前的童教所改成,之前主要是針對14至24周歲的年輕男性輕度刑事犯人,設立的監禁改造所。
由於這幾年港島經濟發展,警方打擊力度增大,需要臨時拘押的嫌疑犯數量上升,因此勞教中心也作為拘留所,暫時關押可能觸犯刑法但尚未宣判的嫌疑犯。
“兄弟,麻煩你,我想和裡面那人單獨聊一聊,可不可以?”林家俊向負責管理的警察遞過一支煙,笑著問。
“沒問題俊哥,你們慢慢聊,我去走廊對面抽煙,有事叫我。”
最近林家俊這三個字在警隊內部,尤其是基層,幾乎鑲嵌了一層金邊,那名年輕警察毫不猶豫的接過香煙,用一種崇拜的眼神挺胸敬禮,然後轉身離開會見室門口,有些不太符合規矩的,讓林家俊單獨和裡面的嫌疑犯見面。
“多謝。”
林家俊衝他的背影道了聲謝,然後走進會見室,反手關上了門。
和聯勝白紙扇,樂少的五個乾兒子之一,這兩年和吉米仔一起做盜版生意風生水起的師爺蘇,正穿著一身都快要發臭的皺巴巴的西裝,垂頭喪氣坐在桌後,雙手還戴著手銬。
林家俊拖過一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下,笑眯眯的說:“沒想到這裡生活條件這麽好,簡直和我以前的宿舍有的一拚,這些日子,住得開不開心啊?”
師爺蘇抬起頭,扶了扶近視眼鏡,借著昏暗的燈光,眯起眼睛盯著林家俊看了十幾秒,才認出來人。
頓時變得十分激動,滿臉怒氣加怨氣,結結巴巴的大聲說:
“哇,林……林警官,你……你們到底要把我關……關到什麽時候?我……我真的會告……告你們……”
上次掃和聯勝的場子,林家俊在一家財務公司順手抓了在場的師爺蘇,
那家財物公司的負責人,名義上是師爺蘇,稍稍一查,便能查出很多金融違規。
可是,金融違規,和嚴重刑事案件不同,不代表警方可以無限制的拘押,甚至丟進看守所這樣的地方不管不問,
理論上最起碼是可以保釋的。
不過林家俊當時考慮,萬一和聯勝就是死頂不肯交人,說不定可以在師爺蘇身上打打主意。
這家夥看著斯斯文文,人畜無害,說話結結巴巴帶著幾分呆萌,
其實,是不折不扣和聯勝的重要人物,以前是堂口的白紙扇,後來是整個社團的律師,知道的秘密很多,比起一些堂口的話事人還要接近核心。
因此留了個後手,一直沒讓他保釋,
偏巧他身上的確一大堆事,之前沒抓進來,各方面都沒有機會查,現在抓進來了,各組各部門都來輪番審問,想要趁機挖點內幕立些功勞。
這個部門拘留二十四小時,那個部門拘留四十八小時,好不容易兩天之後,之前那個部門又發現新線索,又要他配合24小時……
如同無間地獄,輪回不休,永無出頭之日。
不過這家夥也算是懂法,嘴又硬,還真沒有問出太多有用的東西。
“拜托,這種地方,四面高牆,又都是我的人,你叫破喉嚨也沒有用的嘛。”林家俊完全不在乎師爺蘇的威脅,啪的一下點燃香煙,然後遞過去一支:“你抽不抽?”
“不……不抽!”師爺蘇好似賭氣一般惡狠狠的說。
林家俊也不是生氣,客客氣氣的說:“師爺蘇,和聯勝裡的聰明人很多,
可是我最欣賞你,你知道為咩?” 師爺蘇一愣:“為……為咩啊?我……我們又不是很……很熟,難道因為我長得靚仔?”
“靚仔這種事,不需要在我面前提。”林家俊隔空點了點他:“整個和聯勝,你最懂法律,和懂法律的人說話最輕松,因為他知道後果。”
師爺蘇又變得很警惕起來,朝後縮了縮:“你……你要做咩?”
“自己做過的事自己知,你若是不知,我也一定有辦法幫你知,你做過的那些事,真的追查起來,十五年牢,不算多吧?”林家俊問。
“喂!你不要坑……坑我啊,我做過咩?我……我最多……多就是高利貸嘛。”師爺蘇說。
林家俊呵呵一笑:“高利貸,高利貸也會死人的。另外呢,不妨明著告訴你,韓琛被人殺了,屍體丟在警局門口。從那次刮韓琛刮到你進來,到現在,已經快一個月了吧,外面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也想你死!”
師爺蘇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苦惱,說;“韓琛……真,真的死了?”
“需不需要我把驗屍報告帶給你看啊?”林家俊問。
師爺蘇搖搖頭,幽幽的歎了口氣:“那,那不用,這種事你,你沒必要騙我,我早晚出,出去會知道。”
韓琛和和聯勝之間的關系,他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作為社團律師,核心人物之一,大致還是清楚的。
韓琛死了,也就意味著,和聯勝在警察的壓力下,拋棄了他。
師爺蘇和韓琛談不上任何的交情,可是聽到這個消息,他心中還是湧上一股淡淡的悲哀,
兔死狐悲。
混社團的悲哀,就在於兩點:
第一,每個人手頭都不乾淨,警方真的下死力,不顧一切上手段,早晚能查到;
第二,社團‘講大局’,一旦壓力過大,或者利益太大,就一定會棄車保帥。
每個人都不乾淨,每個人都可以被利用,每個人都可以被犧牲。
三更窮五更富,上午賓士,下午囚車,前一秒蝦蝦霸霸,後一秒慘死街頭,這樣的情況屢見不鮮。
所以,乾這一行就注定了,不可能,也不需要有良心,每個人都把今日當成最後一日來過,盡情享受,瘋狂攫取最大的利益和權力。
無論是老謀深算的鄧伯、心狠手辣的樂少,還是看似溫和的吉米仔,本質上沒有區別。
回到師爺蘇身上,此時他人在獄中,帳本在警察手裡,正如林家俊所言,警察真的下狠手,一定能查清他的底,輕松送他做十幾年牢,
到時候和聯勝非但不會來救他,反而很多人希望他死,像韓琛一樣,帶走所有秘密。
稍微動腦子一想,今天警察來找他的目的也就很明確了,毫無疑問,一定是有事讓他做,換取他不坐牢。
師爺蘇猶豫了好一會,最終無力的靠在椅背上,用力的揉著臉,手銬發出哢哢碰撞作響。
“警官,你到底要我做咩啊?我只是和聯勝的一個小角色,和樂少、吉米、鄧伯他們不一樣的,我幫不了你太多的。”有氣無力的說。
這次林家俊倒是一愣,奇怪問:“咦,怎麽不結巴了?”
師爺蘇無奈的苦笑,
“不瞞你說,我小時候是結巴,後來當了律師,經常和人說話,便好了。可是,人人都喜歡看我結巴的樣子,我一結巴,大家都認為我比較安全,比較搞笑,人畜無害,所以,我就一直裝著繼續結巴嘍,否則我一個律師,又不能打又沒靠山,在社團中表現得很精明的樣子,豈不是早就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