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警察,並沒有立刻打斷金盛夜總會的迷醉氣氛。
暖色調的燈光昏暗而曖昧,舞池中雙雙對對,卡座裡活色生香,宛如回到了二三十年代上海灘。
舞台中央,一名穿著絳紫色緊身長裙的女歌手,正在台上溫情的演繹著鄧麗君的名曲‘我只在乎你’,
‘任時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義’
眼前的場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經典電影半支煙裡的名場面,讓人陷入一種慵懶的回憶之中,
不過警察出現在這種場合,從來不是為了回憶。
“開燈!警察查牌,所有人坐在原地不要動,身份證拿出來!經理和看場子的過來……
喂靚女,聽到沒有,警察查牌啊,還唱?要不要請你去警局唱啊?”
隨著阿傑完全沒有半點情趣的粗暴吼聲,燈光亮起,音樂停止,一顆顆腦袋向鵪鶉一樣從卡座裡冒出來,或者憤怒,或者茫然驚恐的看向入口處。
“挑,有病啊?”
“警察查牌查到這裡來?”
“真掃興……”
一陣抱怨和牢騷從夜總會各處爆發出來,
何文展微微點頭,阿傑帶著其他三人,挨個卡座去檢查身份證,
林家俊則站在高處,目視四周,不時的指著某個卡座裡有異動跡象的人大聲呵斥。
僅僅過了三分鍾不倒,一個穿著馬甲打著領結斯斯文文的四眼仔便從後台出現,帶著兩個胸肌幾乎要撐破襯衫的侍應生,穿過舞池,來到林家俊面前,
和門口泊車小弟的客氣,形成鮮明對比,這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四眼仔,面對林家俊的時候,卻十分的囂張,一副根本不把警察放在眼中的樣子。
“喂,阿Sir,你很面生啊,不是這一區的吧?知不知道這個場子的老板是邊個啊?”
說著,目光掃過他的肩章,冷笑道:“時代果然不同了,一個警署署長,居然敢來掃金盛,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若是眼睛不好,不如我送副眼鏡給你戴啊,也算是警民合作。”
身後的兩個服務生,露出配合的譏笑,靠的近的幾個卡座中,也響起一陣哄笑聲。
何文展和幽靈一般,出現在四眼仔身後,
“四眼明,有市民舉報你們夜總會銷售管制藥品。”
“我靠,何警官,原來今日是你帶隊?早說嘛。”
四眼明回頭看清是何文展,微微一愣,立刻換上了一副臉孔,
“我說是邊個呢,原來是何Sir你,大家都是老朋友,我們這家店你還不知道,光是賺酒錢就賺翻了,哪裡還還用賣藥,都是免費送給客人提提神的啦。”
“那就還是有嘍?”何文展面無表情的問。
四眼明扶了扶眼鏡,收斂起了諂媚笑容,換上一副老油子的腔調,不陰不陽的說:
“何Sir,大家坦誠相待,你這樣說就沒意思了吧?你不要想坑我,我讀過法律,單憑我的話,構不成證據,我若是高興,就算在大街上大喊我要做掉港督,你也無權抓我,更沒有權力封我的場子。”
“哦?這麽威,那你不妨出去喊一喊?”何文展道。
“開個玩笑啦,不用這麽認真吧。”
四眼明朝後勾了勾手指,
從身後侍應生小弟手中接過一疊金色的籌碼,就要朝何文展警服口袋裡塞。 “何Sir,這家店老板是誰,你清楚啦,大家合作,雙方都好做事,不要搞得大家面子上難看嘛。”
何文展朝一側讓開了一步,沒有接受籌碼,讓出了他身後的林家俊。
四眼明微微一愣,旋即便露出恍然笑容。
何文展對金盛夜總會知根知底,不可能來搞事,
金盛夜總會,總的來說算是合法經營,大費周章搞出麻煩來,最後又查不出什麽來,警察反而不好交代。
眼前的這個年輕警官,看起來有些面生,警銜又高於何文展一級,很可能是小隊指揮官,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性:這位年輕警署署長新官上任要燒一把火,做個大龍鳳。
想到此處,四眼明哈哈一笑,用身體擋住了周圍的視線,上前一步,把這些籌碼塞入林家俊的手中。
“警官,我這個人眼睛不好,有眼不識泰山,剛才說的那些話,你千萬不要介意,隻當我放屁。”
“那你這個屁真的有些貴,7萬塊。”
林家俊不急不慢的數過一遍,一共十四個籌碼,每個上面都寫著5000的阿拉伯數字,“不過我不賭錢的。”
“可以直接兌換現金的嘛。”
四眼明心裡鄙視著,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老子就當花錢喂狗,臉上卻泛起笑容,依舊換成最初和何文展說話,自來熟的語氣:“這位阿Sir,今日客人多,拜托你收隊啦。”
“好,既然你這麽客氣,我也不想為難你,馬上就收隊。”
林家俊說著,從口袋中拿出一個小證物袋,把籌碼丟進去,遞給阿傑,
阿傑很配合的接過證物袋,從工具包中拿出簡易封條、水筆,用封條把袋口一卷,
然後飛快的在封條上寫下‘賄款’二字。
“喂?什麽意思!你們到底要做什麽?!太不講規矩了吧!”
四眼明瞪大眼睛,肺都要氣炸了,
大家出來混,都是要講規矩的嘛,這個場子一直開在這裡,警察也是知道的,而且真的沒有什麽太過分的事,
你們新官上任三把火,過來做大龍鳳,我賠笑臉說好話送錢,
轉手便要坑我?
還他媽有沒有法律了,講不講道德了?!
林家俊微微一笑:“這位先生,根據防止賄賂條例第四條第1款,你現在涉嫌賄賂公職人員謀取不正當利益,你有權保持沉默,但我們同樣有權請你回去協助調查,並且移交廉政公署。
另外,根據你剛才的話,我有理由懷疑這家舞廳和地下賭博有關系。
所以在調查結束前,這間夜總會不得繼續從事經營活動。”
“何Sir,你們到底要做什麽?!是不是瘋了?!”四眼明轉過頭,怒氣衝衝的問何文展。
身後兩個壯漢小弟也齊齊朝前跨出一步,舞池四周,也出現了更多的侍應生,面色不善的朝這邊圍攏。
“四眼明,上面要做事,我也沒有辦法。”
何文展拍了拍四眼明的肩膀,用一副‘我真的是為你好’的語氣,說:“我勸你不要衝動,根據廉署條例,你最多也就判三年, 罰款十萬塊而已,若是找一個好律師,說不定都不用坐牢。不過,若是襲警的話,罪名就比較大了。有些事你不明白,不要傻乎乎的亂來。”
“到底是廉署做事,還是你們警察做事?”四眼明問。
何文展微微一笑,一言不發。
“那我怎麽向樂少交代?!”
四眼明咬牙切齒,臉色變幻了幾次,對林家俊說:“我要看你的證件。”
“想報復我啊?”林家俊問。
“你有膽坑我們金盛,現在沒膽報名號?”四眼明昂著頭針鋒相對。
“出示證件是警察的義務,和有膽無膽沒有關系。”
林家俊拿出自己的胸卡,不等四眼明看清楚,忽然啪得一下,連手帶胸卡一起,拍在四眼明的臉上,幾乎是按著他的臉,將他整個人壓在牆壁上。
“四眼仔,我怕你眼睛瞎看不清,現在便告訴你,我叫林家俊,西九龍重案組!”
四眼明掙扎著從證件後露出一隻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阿Sir,我記住你的名了!”
“記住就好,千萬不要忘記。”
林家俊湊在四眼明的耳邊,語氣陰冷的低聲說:
“麻煩你,幫我轉告樂少,從今日開始,全港警察,若是再有任何意外死亡,無論是什麽原因,無論是被搶打死、被刀捅死、被車撞死、釣魚淹死,甚至是喝水嗆死、打炮馬上風,這筆帳警方都會算在和聯勝頭上,
他最好燒香拜佛,求老天保佑全島警察這幾日平平安安,否則我保證他成為和聯勝最後一任坐館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