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薩斯這會還不是個州,沒有地方政府,沒有州長或者總督,甚至沒有名字,幾乎可以說是美國名義上的領土。
管理這裡的,當然是駐扎在附近的軍隊。
而距離眠熊城最近的美國軍事基地,就是五百多公裡外的萊文沃思堡。對美國人來說,萊文沃思堡已經屬於中部地區,但在印第安人看來,那和密蘇裡沒有區別。
相距千裡之遙,眠熊氏族又向來安分,馬哨成為酋長之後,更是從來沒乾過劫掠、屠殺之類的事,所以和萊文沃思堡並沒有任何交集。
盡管如此,馬哨還是關注萊文沃思堡的,事實上,有關這座軍事基地的一切消息他都會記錄下來。
所以他當然能認出這位將軍,斯蒂芬·瓦特斯·卡尼,準將。
別看是個“準將”,但這個時代的美國正規軍隊不過幾萬人,將軍屈指可數,最高的軍銜就是少將,統率兩三千人的準將絕對算得上一線的軍方大佬。
“你們是眠熊氏族?”馬哨了解卡尼,但卡尼卻幾乎不了解他。
“不。”馬哨微微搖頭,“這是個過時的消息,我現在是阿帕奇平原部落的大酋長,在我身後的城市是眠熊城。眠熊氏族這個說法已經不存在了。”
卡尼將軍思考了一會:“平原部落......我有點印象,你們原來的大酋長好像叫什麽戈科恩,他已經死了嗎?”
他不懂阿帕奇語,說的是一個明顯跑偏的音譯名。
馬哨:“守帳篷大酋長不幸死於蛇咬,我作為戰爭酋長,繼承了大酋長的位置。”
卡尼將軍微微點頭:“看得出來,你是個合格的戰爭酋長。該怎麽稱呼你?”
“馬哨。”馬哨最終沒有給自己起一個正式的意譯名,“如果你們不習慣阿帕奇語的發音,也可以叫我‘艾薩克·阿爾伯特’,這是我給自己起的一個英文名。”
如果是一百年後的美國,誰敢給自己取名叫艾薩克·阿爾伯特,恐怕走到哪裡都會引人側目。
但現在,這還是一個普通的名字。
“好吧,阿爾伯特大酋長。”卡尼選擇了這個更順口的稱呼,然後又看了看馬哨身後的騎兵,“你的士兵看起來不錯,但我想你應該不是來跟我們打仗的。”
“當然。”馬哨直白地說,“我們不喜歡戰爭,更不會和一個遠比自己強大的對手開戰。”
卡尼將軍露出微笑:“明智的選擇。”
馬哨的聲音充滿磁性而且中氣十足,英文也標準,卡尼身後的軍官以及靠前的一些士兵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庫克,現在相信我說的了嗎?”多尼凡看向之前笑他的軍官。
庫克摸了摸下巴:“確實,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印第安人,這個阿爾伯特很不尋常。至少,我覺得他的英語比你還標準。”
“......”多尼凡沉默了半秒鍾,“事實證明,印第安人未必都是野蠻人。”
“好吧,正義的亞歷山大·多尼凡大律師。”庫克不以為意,指了指身後,“但這只是個例,毫無意義。看看我後面的那些家夥,他們也是白人,但是呢?”
他指的是自己身後的一些士兵。
這些士兵看上去有些特殊,他們裝備簡陋,甚至有些衣衫不整,而且目光遊離,似乎沒有什麽戰鬥意志,比民兵還不如。
“他們只是選擇了一種與眾不同的信仰。”多尼凡說。
“信仰?摩門教也算是信仰?”庫克的語氣充滿了不屑,“我覺得你還是少說這種話,將來你的名聲會因此臭掉。”
多尼凡顯然不這麽認為:“我認為恰恰相反,未來我會因為我的選擇而得到人們的尊敬。我從不後悔當初的那場辯護。摩門教徒會逐漸獲得自由,就像黑人一樣。”
“你可得小心點,別讓將軍聽到了。”庫克扭頭笑了笑。
多尼凡:“我不是廢奴主義者。”
“有區別嗎?”庫克隨口說。
“當然有。”多尼凡辯解說,“廢奴主義者慷他人之慨,他們想要奴隸主白白失去奴隸,而我只是覺得,廢奴是未來的趨勢。”
庫克:“也許吧。但總有一天,美國只會剩下兩種人,堅定的奴隸主,以及堅定的廢奴主義者。”
停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像你這樣的人,認可廢奴,但自己又是奴隸主的人,早晚要做出選擇。”
多尼凡沒說話。
白人們交談著。
前面的卡尼將軍也繼續和馬哨對話:“如果墨西哥人也像你這麽明智,相信就不會有這場戰爭。可惜墨西哥人太愚蠢了,他們將會為他們的侵略付出代價。”
在美國的敘述中,這場戰爭的起源是墨西哥人入侵了美國。
因為開第一槍的確實是墨西哥人。
美國人首先跨入爭議地區,然後墨西哥人開了第一槍,美國人便以自衛的名義,全面入侵墨西哥,並將最終奪走墨西哥一半的領土,將這些土地納入到“昭昭天命”的版圖之下。
馬哨對此沒有評價,只是保持著禮貌的微笑。
看見他這種態度,卡尼將軍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據我所知,墨西哥人是阿帕奇人最大的敵人。”
“傳統上,確實是這樣。”馬哨說。
卡尼將軍一怔:“傳統上?”
馬哨緩緩說道:“我們已經拋棄了許多傳統,也不再視墨西哥人為首要的敵人。”
卡尼將軍:“那你們現在把誰當作首要的敵人?”
“任何人都不是,或者是,真正的敵人是我們自己。”馬哨說,“對外征戰並不會讓我們變得更文明,我們前進過程中真正的敵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