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的故事講完，慕神傾和雲汐也已經離開了凌神閣的內環峰群。

　雲汐恍然的說道:“所以說，是你救了她，然後她就賴上了你?”

　慕神傾雙手抱胸，神色自滿地點頭，上仰的嘴角充斥著得意。

　雲汐摸摸腦袋，有些奇怪的說道:“真的假的?你救她還好說，但賴上你，總感覺不像是幽兮雲能夠做出來的事。”

　“當然不是我會做的，都是她臆想出來的。”

　幽兮雲在拆台這一塊從來沒給慕神傾留過顏面。

　“喂！”

　慕神傾不滿的發出聲音，也不給面子的說道:“是誰一來天神大陸就往我們凌神閣跑的?我可沒記得我邀請你過來吧?”

　幽兮雲淡淡回應:“——‘你來了天神大陸為什麽不來找我?’——這句話難不成是街邊的狗說的?”

　“呸！你才是狗呢！”

　看著雲汐還在這裡，慕神傾不想再跟她爭下去，她伸手拍了拍雲汐的肩膀:“雲汐啊，我覺得你適當的時候，也得讓她出來一下，不然悶著多難受啊。”

　“我很好，謝謝。”幽兮雲根本不給雲汐答應的機會。

　慕神傾看不到幽兮雲的臉，卻能夠想到她此刻那冷淡輕蔑的神色，忍不住呲牙。

　雲汐眼神飄忽，盡量將自己的視線遊離在外，但注意力卻始終放在她們的對話身上，這世上能夠看到慕神傾和幽兮雲之間最真實的相處狀態的，她或許是唯一一個。

　“不跟你說了，到了，你的子民們就在前面等著呢。”

　慕神傾忽然朝著前方抬了下下巴，雲汐看去，看到在前方的一處空地上，聚集著浩浩蕩蕩的人群，他們身著黑色的長袍，胸口繡著代表聖淵殿的精致圖案。

　慕神傾說道:“你們聖淵殿來的人比較多，我就沒讓他們進內環，之後會在外環給他們安排一個山峰。”

　凌神閣外環二十六座山峰，並非每一座都已經物盡其用，其中還是有幾座出於閑置狀態，平日就是用來接待外客的，只是這次的外客著實有些多。

　這也得虧她在凌神閣地位超然，頗有聲望，否則接納這整個聖淵殿，必然會引來閣內眾長老的強烈反對。

　幽兮雲道:“嗯，多謝了。”

　“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幼稚。”

　兩人仿佛無時無刻不在鬥智鬥勇。

　此時凌神閣的幾位長老正在接待聖淵殿的眾人，商定之後的安排，看到慕神傾和雲汐到來後，都是暫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山間嘈雜的聲音忽然停止，所有的聖淵殿弟子齊齊噤聲，轉頭看向了走來的雲汐。

　那些眼神中帶著驚喜、憧憬、仰慕……還有好奇和打量。

　他們都不確定眼前這個走來的，究竟是他們的聖女大人，還是前天靈校花雲汐。

　不過對於絕大多數的聖淵殿弟子而言，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雲汐本人，窈窕的身姿，靈動的雙眸，絕豔的容顏，的確無比出眾。

　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雲汐在面對這一場面時表現的倒是也足夠鎮定，她和慕神傾走到幽玄馗和陳未央等人身前。

　幾人主動問好。

　“閣主(慕閣主)，雲姑娘。”

　那些弟子認不出，他們卻能一眼看出此時出面的是誰。

　對於熟悉幽兮雲的人而言，雲汐的氣質和幽兮雲是截然不同的。

　慕神傾隨意掃了眼，問道:“已經安排好了?”

　陳未央點頭:“將他們安排在了眺明峰，就是那邊的房屋不夠，他們還得自己想辦法。”

　凌神閣願意提供一個場地已經是極其大方，房屋樓舍方面自然得聖淵殿自己去下功夫。

　幽玄馗說道:“我會和幽瀧聯手創造個秘境。”

　只是一個可供休息的秘境，創造起來不會太麻煩，這裡畢竟是凌神閣的地盤，他們也不能為了方便便隨意改造。

　一旁的幽瀧沒有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雲汐，看的雲汐心裡不禁有些發毛。

　幽玄馗注意到這一點，伸手拍了下幽瀧的腦袋:“注意點！”

　幽瀧痛呼一聲，這才將火辣的視線轉為尋常。

　幽玄馗對雲汐說道:“不用在意，他對你只是比較好奇。”

　雲汐點點頭，沒有太過介意。

　就在前幾天的晚上，幽兮雲其實已經給雲汐看過一些關於魔族的記憶，對於現在的聖淵殿的成員，她也算小有了解。

　從幽兮雲的記憶來看，這幽瀧，似乎是幽兮雲的忠實迷弟，當年他在拜入聖淵殿的時候，他給的理由就是“我想娶聖女大人”，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每當他出門的時候，便總會被人以麻袋套住然後一頓胖揍，直到後來境界漸高，這種現象方才停止。

　據說他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也是在長時間的挨打中研究出來的。

　說來也是頗為有趣之人。

　雲汐問道:“這是聖淵殿全部的人嗎?”

　幽玄馗沒有回答，回答的幽瀧。

　他說道:“大部分都來了，但也有很多不願來的，畢竟要遠走他鄉，多少有些人會不願。而且……聖女大人現在在魔族的聲譽並不好。”

　幽兮雲魂轉一事暴露後，天魔大陸關於聖女背叛魔族子弟、拋棄魔族子民等一系列的傳言開始滿天飛，很多人在聽聞這些消息後，曾經的推崇和仰慕變成了如今的憎恨與憤怒，哪怕是在聖淵殿內部，也同樣有不少對幽兮雲充斥著意見的人。

　雲汐低頭看了眼頸間的項鏈，幽兮雲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雲汐說道:“那都無所謂了，我現在在天靈的聲譽也好不到哪裡去。”

　從這個方面來說，雲汐和幽兮雲的確是同病相憐。

　幽瀧以短暫的沉默作為應和，緊跟著便問道:“聖女大人今日，是何時出面?”

　雲汐聳聳肩:“她一直在。”

　兩人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幽兮雲的聲音便突然響起:

　“先熟悉一下她，以後也並非什麽事都會由我出面。”

　平淡的語氣，陌生的音色，一瞬間傳開，眾人都是一愣。

　幽兮雲當年籌備魂轉花了數百年，期間基本沒露過面，如今的聖淵殿內，真正記得幽兮雲聲音的人其實並不算多，因此此時突然聽到她開口，不少人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幽瀧試探性的喊了一句:“聖、聖女大人?”

　幽兮雲的聲音繼續響起:“是我。”

　眾生嘩然！

　雲汐指了指自己項鏈上的棋子，解釋道:“我們用了些特殊的手段，能夠讓她在我醒著的同時也與外界進行對話。”

　幽玄馗凝神看了眼，很快便認出了這是天道白子，當即顯得有些詫異。

　幽兮雲的聲音古井不波，慢悠悠地傳到每個聖淵殿的弟子耳中:“雲汐與我雖各有意識，但追根究底，終是一人，在此狀況下，你們將其看作是我也無所謂。”

　眾人驚詫地看著雲汐，但仔細一想又覺得有道理，紛紛應道:“是。”

　幽兮雲繼續說道:“今日你們長途奔波，先早些去休息，明日一早我會去見你們。身在異鄉，勿要亂了分寸。”

　“是！”

　這一次的回聲更為整齊和亢奮，說完這句話之後，幽兮雲便沒有再開口。

　在楚守楊的帶領下，聖淵殿的眾人朝著眺明峰走去。

　聖淵殿的大部隊來臨，引來了其他山上不少凌神閣弟子的注視。

　雲汐也走在聖淵殿的大部隊裡，說明天去見的是幽兮雲，跟她雲汐有什麽關系?

　來到眺明峰上，聖淵殿的眾弟子也不嫌棄，直接取出一些草甸，就地而坐。

　雖然只是能夠休息的秘境，但想要創造出來也需要幾天的時間，因此在近幾天內，聖淵殿的眾人也只能暫時露宿野外，但好在都是修靈者，倒也沒有生病的煩惱。

　雲汐和幽玄馗走在人群的前方，背影被許多人注視，在山道兩旁出現一片竹林的時候，幽玄馗突然開口說道:“進去走走吧。”

　雲汐短暫的一頓，點頭道:“好。”

　兩人走進竹林，幽瀧想要跟上來，卻被幽玄馗一個眼神喝退。

　竹林茂盛，兩人很快便走到了荒無人煙的地段，幽玄馗將靈識散開，發現還真有人在窺探此處，不過當察覺到那人是慕神傾後，他又放下了心來。

　他看向雲汐頸間的項鏈，道:“你的身體我帶來了。”

　幽兮雲魂轉之後，她原本的身體便沉睡在了那片血池之中，直到今日。他不敢隨意探查，怕破壞了其中的陣法，便直接將那整個密室都帶了過來。

　幽兮雲的聲音傳出來:“給我吧。”

　“嗯。”

　幽玄馗一揮手，一座巨大的黑色石室便懸浮在了半空中，石室的周邊牆壁完整，大門也緊緊閉合，如果仔細感受，還能察覺到其間蘊含的禁製力量。

　不用幽兮雲提醒，雲汐直接將石室收下。

　幽玄馗頓了頓，繼續道:“還有一件事。聖淵門因為帶不走的關系，我將其中大部分的傳承力量都提取了出來，為了避免流失，我將其中大部分的力量都傳給了一個女弟子，不過依靠她的體質，只怕頂不住，所以還得你出手。”

　幽玄馗的境界雖然很高，但在修行的鑽研上還是不如幽兮雲，尤其是在幽兮雲踏入誅靈圓滿之後，她還特意對聖淵殿做了一些布置，對於聖淵殿的傳承，她的了解勝過任何人。

　幽兮雲問道:“誰?”

　“一個叫做幽婷靜的孩子，你應該見過。”

　雲汐一聽，眸光閃了閃，提醒道:“就是那個獲得佛尊傳承的。”

　白色棋子閃了閃:“我知道了，明日我會去看看。”

　“好。”

　話說完，四周陷入寂靜。

　幽兮雲問道:“你的身體現在如何?”

　幽玄馗笑著道:“沒什麽大礙，再活個幾十年肯定是沒問題的。”

　幾十年，彈指一揮間，如果期間再多出一兩次手，幽玄馗的大限恐怕就將到來。

　雲汐和幽兮雲都有些沉默。

　幽玄馗會落得現在這副樣子，都是因為她們。

　幽玄馗見狀，風輕雲淡的說道:“不過是我自己的選擇罷了，不必在意，而且我這一生，過得倒也快活。”

　白色棋子裡傳來一聲歎息。

　“等安頓好了聖淵殿的弟子們，你便去一趟菩提海吧，有菩提樹靈氣的滋養，應該能再為你延續些時日。”

　幽兮雲平淡的聲音下，透著些許的無奈，事已至此，說再多也是徒勞。

　只可惜即便是雲汐的系統，也沒有強行增強靈者壽命的丹藥，否則倒是能給幽玄馗換上幾顆。

　幽玄馗聞言，苦笑一聲:“有這個必要嗎?生死是世間定理，既然已經做了這個選擇，多一天少一天又何妨?”

　雲汐瞪了幽玄馗一眼，不滿的說道:“做出選擇的是你，我們還沒做呢。生而在世，總歸得多活些歲月。你瞧瞧那邊的雲彩，人若是死了，便再也見不到這樣美麗的雲了。”

　幽玄馗看向那枚棋子:“你也是這麽想的?”

　“我不希望你死，至少，再多活些時日。”

　幽兮雲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可落在幽玄馗的耳中，卻直接令他的瞳孔都微微顫抖。

　很快，他平複心境，灑脫的說道:“行吧，那我之後便過去跑一趟，若是有什麽麻煩，記得及時聯系我。”

　“嗯。”

　幽兮雲簡單應了一聲，雲汐配合著點了點頭。

　幽兮雲道:“秘境方面，就讓幽瀧他們負責吧，你就不要參與了。”

　“知道了。”

　若放在以往，幽兮雲必然不會對這些事加以叮囑，但如今的幽兮雲，比起當年，行為處事上顯然有了不小的變化。

　他看著那枚棋子， 心想，這樣的時光若是在兩千年前，那該多好。

　直到幽玄馗回到了山道上，雲汐依然待在竹林裡未曾離開。

　幽兮雲雖然一心向道，但卻並非無情之人，雲汐知她難受，便陪她在這裡多坐一會兒。

　她握住那枚白色棋子，抬頭望著遠方的天空，風吹動著雲海，向著遠方而去。

　幽兮雲的聲音也仿佛要飄向遠方，但最終還是被束縛在了此處。

　“冥嶽帆說的其實沒錯，我配不上聖女之名。”

　那聲音中透著些許的哀愁。

　雲汐認同地點頭:“我也這麽覺得。”

　在幽兮雲回應之前，她補充道:“畢竟你連飯都不會做。”

　“……”

　天空中吹來一陣風，竹林簌簌作響，遠方的雲海散的更開，雲汐張開手掌，接住了一片落葉。

　“怎麽不說話了?”雲汐奇怪的問。

　“沒話可說了。”幽兮雲略顯鬱悶的回答，“你安慰人的方式，倒是別具一格。”

　雲汐柳眉上挑，嘴角微微揚起:“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說起來，慕神傾吃過你做的飯嗎?”

　“有時間問這些，不如多修行片刻，位悅千方學會了嗎?你的槍棍刀劍都掌握了嗎?拳法和腿法又領悟了幾層?”

　“師父，別念經了，徒兒知錯了！”

　雲汐雙手合十，趕忙求饒。

　幽兮雲這才發出一聲淡淡的輕哼，原本傷感的情緒，也隨之淡去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