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冰堅持自己的做法，取了所有的錢，賠償了費春燕和匡鳳春等人。又給在公司的員工每人發了三個月的工資，然後告訴大家，自己準備將公司注銷。

大家盡管不舍，但是，都知道馬曉冰那牛都拉不回來的脾氣，只有默默地歎氣。

在馬曉冰辦公室，匡鳳春將錢砸在馬曉冰臉上，吼道:“馬曉冰，你他媽的什麽情況?就你有脾氣，你耿直，你不差錢?”

馬曉冰冷靜地看著他，然後從地上、辦公桌上將錢一一撿了起來，歸整在一起，退給匡鳳春。

“這個事情是我對不起大家。”

“有事大家一起想辦法，為什麽非要解散公司?我他媽就不明白你腦袋裡想的是什麽?”匡鳳春態度粗暴，語言憤怒。

“是我自己都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就算是沒有這個事情，公司我也不想再繼續經營下去了，我就想到一個農村，比如秋田那裡，去搞一塊地，搞個什麽民宿，簡單地過下去。”馬曉冰說。

“你沒病吧馬曉冰，不就是跟夜微瀾和陳露瑤那點破事嘛，有什麽大不了的。”在匡鳳春的精神世界裡，什麽事都可能是大事，唯獨男女之間這點事不算事。

馬曉冰和他也聊不出結果。匡鳳春最後還是拿了錢，氣呼呼地走了。離開的時候，他說:“馬曉冰，盡管你這次做得不夠哥們。但你這個哥們我是認定了的，記住，沒什麽大不了的，有什麽事大家一起扛。”

匡鳳春跟孟錦桂去了電話，告訴了馬曉冰的境況。孟錦桂一聽，差點噴了一地的茶水:“我去，什麽情況。他腦袋壞掉了吧。”

孟錦桂覺得處理完自己手裡的事情，從京城回洛川一趟。現在洛川到京城的飛機很方便，每天都有兩趟，路途已經不是什麽障礙了。

話說陳露瑤這幾天心中老是不得安寧。自從和馬曉冰這事公開化之後，她就沒有在公司上班了，而是在家裡陪著馬富國和任曉花，兩家人都在準備著他們的婚事。

馬曉冰公司遭遇的情況，陳露瑤此前並不知道。但是馬曉冰解散了公司，她的那些同事有關系密切的，給她打了電話來，讓她勸說馬曉冰，她這才知道。

陳露瑤這才回味起來，馬曉冰近來總是刻意回避自己，甚至有時候連家也很晚才回來。馬曉冰指定在心中恨著自己。想到這裡，陳露瑤內心既是疼痛，又是愧疚。

晚上，陳露瑤告訴了陳固恆這個事情。

陳固恆知道是夜景城在背後使勁，害得馬曉冰遭遇了這樣大困難，也是一愣。夜景城的能量他是知道的，自己在洛川這麽多年，一直想跟夜狼集團有合作，可是夜景城也一直沒有給自己機會。靠陳固恆這點實力，想跟夜景城玩，那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自己明面上是幫不了馬曉冰的。能幫馬曉冰的，頂多只能是經濟上的。不過，陳固恆知道，馬曉冰要是貪圖金錢，那麽事情倒簡單了。

這還真是個難題。

陳露瑤有些擔心馬曉冰會恨她，內心已經動搖了，“要不，我退出吧。曉冰和夜微瀾本來就是很好的一對。”

陳固恆說:“丫頭，都這個時候了，已經做了惡人了，就不要想著當善人。曉冰已經為了作出了這樣大的犧牲，你怎麽能說放棄就放棄呢。”

“可是，我怕今後曉冰會恨我的。”

“這兩口子呀，日子過久了，說不定就情投意合了。哪有什麽恨?再說了，咱們雖然使了點手段，迫使你們在一起，但這也是基於愛他，並不是想害他呀。”

“可是……”陳露瑤還想說什麽。

“沒什麽可是的，我一會兒找曉冰再聊一聊，看看他有什麽想法。”陳固恆對陳露瑤說。

馬曉冰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家，父母都已經睡下了，陳露瑤也沒有在自己屋裡。

馬曉冰衣服也難得脫了，直接躺在床上。

對於公司解散，他內心並不難過。他難過的是，自己明明不是鐵石心腸，為了讓夜微瀾真正恨上自己，以為自己為了和陳露瑤真心在一起，才甘願舍得將公司解散。

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想讓夜微瀾死心。就是想讓夜微瀾從此深深的恨上自己，跟自己斷絕所有往來。

可是，自己的內心呢，明明是那樣的深愛著夜微瀾啊。

有時候，馬曉冰倒寧願自己是匡鳳春那樣的人，遊戲人間，沒心沒肺。這樣，就沒有那麽多情感上的麻煩和糾葛。

他又想起了唐詩韻。要是她還在的話，自己又哪裡能遇到這些破事呢。

人世間的事情，造化弄人呀。

電話鈴聲嘟嘟地響起。馬曉冰不想去接，懶得去接。公司都解散了，再有什麽事，也不是大事了。

可是，那聲音像是深夜裡的鬼，不停地叫嗡鳴著，不停地在你耳朵邊上想要告訴你什麽，擾得人心癢。馬曉冰將手機扔到一邊，任它叫喚。

終於，鈴聲不響了。

可是，房門的門鈴又響了起來。

馬曉冰不響門鈴將父母驚醒起來，趕緊起床去開門。

門口是陳固恆，他提著兩瓶酒，對馬曉冰說;“我認識的馬曉冰可不是這樣的意志消沉。走，敢不敢陪我去喝幾杯。”

馬曉冰說:“今晚沒有興趣。”

陳固恆說:“怎麽，害怕我在酒裡給你下毒，還是害怕我再將你灌醉?”

馬曉冰說:“都無所謂了，但是我真不想喝酒。我就想一個人靜一靜。”

陳固恆說:“那咱們就找個安靜的地方去喝，我保證，隻喝酒，不打擾你靜一靜。”

說完，拉著馬曉冰往外走。

馬曉冰很是無奈，說:“你等一下，我總要換雙鞋吧。”

然後，趕緊套上一雙鞋子，跟陳固恆出了房門。

另外的一套房內，陳露瑤從門縫中看著馬曉冰憔悴不堪的樣子，心中又是一陣酸楚。

陳固恆將馬曉冰拉上車，然後自己開車，將馬曉冰帶到一個很偏遠的地方，那是一片爛尾樓。

陳固恆下車的時候，從後備箱拿了酒，又拎了很大一包東西，像是涼鹵菜之類的東西。

爛尾樓房周圍的草都已經人高了，但是陳固恆知道一條進出的路，藏在草叢中。進去之後，在爛尾樓的底樓，有一處被彩鋼瓦圍起來的簡易小屋。

陳固恆砰砰砰地踢著小屋的門，在深夜裡發出很嚇人的聲音。

“別躲了，是我，老陳。快開門，出來喝酒了。”陳固恆衝裡面吼道。

一會兒，才見一個佝僂著腰、頭髮胡茬都已經很長的，看不出明顯年紀的人開門走了出來。

“老陳，你這是要嚇死我呀。我還以為是要債的又來了呢。”

“我說老杜，你這是守著金飯碗，卻躲著債，又是何苦呢。”陳固恆一邊拿出酒和菜，一邊對老杜說。

老杜從屋子裡搬出一張簡易的桌子面板，然後從房間的角落裡拉了兩個廢棄的輪胎，將桌子面板蓋在上面，就成了一張桌子。

然後，他又拿出幾個不一樣的杯子、飯碗，見有不認識的馬曉冰，又倒了開水在裡面洗涮了一下，說:“不要嫌棄，我這裡啥都沒有，太簡陋了。”

馬曉冰從來沒有聽陳固恆說過這裡，也不知道這裡的故事。

陳固恆給馬曉冰介紹，這位是杜總，就是這個樓盤的承建商。

老杜說:“你看我像老總嗎?老陳，你他媽的這個介紹就不準確。”

陳固恆說:“老杜，這個是我未來的侄女婿，馬曉冰。”

老杜說，“還是你幸福喲，老陳。”

陳固恆將酒滿上之後，說，來咱們先喝一杯。

陳固恆講了老杜的故事。

這個樓盤的名字叫歐香家園，開發商是西川過來的一家公司。老杜是給他們做建築的公司。因為都是搞建築的，因此跟老陳他們也很熟悉。

剛開始的合作都還是比較順利的，後來，開發商的老板聽說在澳門賭場參加了一場豪賭，敗得一塌塗地，從此這個樓盤就荒廢下來了。

但是樓盤廢了，老杜的工人和材料商們卻始終要給錢。老杜將一輩子打拚來的財產，全部付了工人的工資。然後，又付了一部分的材料款。老婆因為老杜這樣，被氣得跳樓自殺了。

人們都說老杜傻，他也是受害者。政府部門本來就在協調處理這個事，可是他卻自己先拿錢解決了工人的工資，官員們當然高興，這可省了他們不少事了。至於材料商找老杜要錢，那屬於商業糾紛，他們可管不著。

可是老杜卻說，不少工人都是跟自己一起從老家出來打拚的，一個人背後就是一個家庭，他忍不下心，看著工人們跟自己一樣吃糠咽菜，苦守著這個破房子等接盤俠來解救他們。

歐香家園體量不大，不少老板都來看過。但是算了算帳，因為體量不大，利潤並不高，處理了債務問題後，基本就沒有什麽賺了。而且，因為畢竟是爛尾樓，還有不少隱形的債務要處理，如果關系不到位，說不定拿下來還會虧。

政府部門雖然也一直在找人接盤，但就是因為這些原因，這個地方就一直荒廢著。

老杜算是家破人亡了，女兒遠嫁他鄉，恨他氣死了母親，發誓老死不相往來。從此，老杜就在這爛尾樓安下了家，他除了要等到有人來接盤之外，對那些欠了材料款的老板來說，他在這裡沒有躲，就證明了他的信譽。

有一些欠款較少的老板，有時候也帶來酒肉請老杜吃。老杜欠他們的錢，他們知道，要不是因為開發商跑路，老杜是絕對不會拖欠他們一分的。對老杜這個人，他們還是信得過的。

馬曉冰聽了老杜的故事，不由得敬佩起老杜來。他敬了老杜一杯。

老杜的酒量好像不怎麽樣好，端起茶杯做的酒杯，慢慢的咂。

老陳說，“別舍不得喝，今晚的好酒管夠。我車裡還有，等會再給你拿幾瓶來。”

老杜說:“這好酒啊，就得慢慢品咂，不能一口悶。就像以前的好生活一樣，如果我們都懂得慢慢品咂，不會逞一時之能，一時之快，就會一直都有好日子過的。”

看不出來，老杜還是個哲學家。

陳固恆嘲笑了一句。

老杜果然沒有喝多少，就有了醉意。簡易的屋內，用一些鑽頭墊在地上，鋪了一些厚紙板，紙板上鋪上棉被，老頭兒就蜷縮在上面睡覺。

陳固恆說:“老杜當年在建幫這個行當裡，其實也是有些份量的人。有誰想到他現在竟然是這個樣子。”

馬曉冰默然。

陳固恆又對馬曉冰說:“曉冰，坦率地講，你和瑤瑤丫頭的事情，那天晚上是我故意安排的。我知道我不說，其實你也清楚。 ”

“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呢?”

“這事又不是見不得光的事情。瑤瑤喜歡你，男歡女愛，有什麽錯?”陳固恆的道理，簡單粗暴。

“可是，把我灌醉了，這事不磊落吧。”馬曉冰有些氣憤。

“我承認手段是不怎麽高尚。但是，曉冰，你要是不同意和瑤瑤結婚，在現在這個社會，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你為什麽還是要同意結婚呢。”陳固恆問他。

馬曉冰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合適的回答。是因為愛嗎?顯然不是。是因為責任，是唯一的解釋。但是，責任價值幾何?責任是一個多麽虛無縹緲的東西，看不見，也摸不著的。

在現在這個社會，談因為跟一個女人上了床就要負責任，是多麽好笑的一件事。就跟老杜一樣，他憑什麽要背上破產、家破人亡的責任?

“如果我說，為了瑤瑤，我寧願你恨我，甚至我也可以犧牲我的一切，像你一樣放棄一切，也是因為責任。你相信嗎?”陳固恆問馬曉冰。

“我信。”跟陳固恆相處了一年多時間，他知道，陳固恆和老杜，和自己，本質上都是一路人。

“所以，你和瑤瑤才是相配的一對。你的價值觀、人生經歷、家庭背景和夜微瀾並不相配。即使你們現在在一起，未來也會有很多麻煩的。這時候，你可能恨我，但是從長遠來看，瑤瑤和你在一起，才是你最佳的選擇。”陳固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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