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如夏記憶中,兒時的經歷多已模糊。
因為她的童年缺乏快樂。
研究所中的那段日子,她甚至不願去回想。
再說了,靈能研究所中能有什麽?
與她接觸的除了研究員,就是實驗體。
實驗體大多和她同齡,但他們之間並沒有太多的交流。
他們有各自的測試任務,而且相互交談,是大人們所不允許的。
所以,陸如夏並沒有記下太多“同伴”。
況且,以編號為名的實驗體,如何讓人印象深刻。
其實,從那會兒起,他們的一切便已被定下了——以編號命名,代表他們存在的意義,便是成為某人的工具。
但有這麽一個家夥,她卻記得。
並不是因為他很優秀,反倒由於他太軟弱……
實驗體63V。
明明是個男孩子,卻總愛哭啼的。
陸如夏還記得那會兒她出於同情,將自己碗中的雞腿分給了那可憐的家夥。
而後,那家夥止住了啼哭,小臉一紅,還挺可愛的。
關於他的記憶,也就只有那麽多了。
陸如夏忽感歉疚。
但現在,目睹這斷壁上留下的信息,實驗體63V的存在,忽然變得深刻。
不!
他不是實驗體63V,他是陸尚衛。
陸尚衛不再是某人的工具!
陸尚衛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名字!
陸尚衛甚至比她要堅強。
陸如夏現在就處在精神世界中,那份令人窒息的壓力,她深有體會。
那會兒,陸尚衛也身處絕境,可他卻盡全力為將來布局,實在了不起!
其實,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大部分都符合陸尚衛的預測。
緊接陸尚衛之後,陸啟年抓住了陸開元。
陸開元也進到了這裡。
只不過,陸啟年製造了一個相似的“誘餌”,使一切產生了偏差——陸啟年毀掉了陸尚衛所製造的磚塊後,將計就計,偽造了一份陸尚衛的留言。
身陷絕境,陸開元撿起那塊陸啟年所偽造的磚塊,卻沒有注意到陸尚衛所留下的真正信息,這才導致了之後一切的發生。
不過,陸尚衛千辛萬苦所弄到情報,她現在收到了!
她絕不會將之辜負!
陸如夏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下自己的狀態,回想起了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份執念。
其實返回青岩野途中,她內心仍在動搖。
因為她的目的,沒有想象中那麽清晰,那麽明確。
看到陸尚衛的留言之後,她明白了。
她回到這兒,到底為了什麽……
他們這些實驗體,一直活在那個男人的陰影之下。
所以,他們一直渴望著親手和那個男人做個了斷啊!
……
“喲,找到你了,我的寶貝女兒!”
輕佻的話語響起。
陸啟年從不遠處的殘牆後走出,臉上有抹飽含戲弄意味的笑容。
在陸啟年看來,自己已勝券在握。
無論是這父女捉迷藏,還是這次大戰,他都是勝者。
既然這樣,他便好好享受勝利所帶來的喜悅吧。
他期待著欣賞到陸如夏如小獸般顫巍巍蜷縮在牆角中的怯懦模樣。
可他的期許卻落空了……
陸如夏迅速起身,抬起雙手,兩把手槍瞬間在她纖手中生成,開火!
子彈精準地射向了陸啟年的腦袋!
砰!
……
煙塵散去,幾塊碎屑掉落。
陸啟年揮手,升起的土牆再次化為烏有。
他眼前,陸如夏消失了。
陸啟年微微皺眉,因為陸如夏忽然掌握了這個世界中精神力的用法。
除此之外,他感覺陸如夏這段時間似乎發生了一些令他討厭的變化,那感覺……就像之前的陸尚衛——叛逆了。
但這又有什麽用呢?
精神世界是他的主場,在這個地方,他是無敵的。
他可以洞悉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
只要一個念頭,他就可以迅速找到陸如夏所在。
陸啟年稍微集中精神,陸如夏逃跑的方向又被他給捕捉到了。
嗯?!
朝沙灘那邊去了?!
是去解救陸開元那個廢物麽?
哎,弱者的心思,真令人憐憫。
陸啟年沒有馬上追逐。
他隨意地向後傾身,一張沙灘折疊椅隨之出現,陸啟年就悠哉地躺坐了下來。
精神世界是他的,在這個地方,距離什麽的,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也根本不存在。
所以,這捉迷藏,他百分百會贏。
之後,他只需挑個不錯的時間,再閃亮登場就好了。
陸啟年閉上雙眼,稍作休息,戲弄弱者,也挺累人的。
空中流雲隨風飄了些距離,陸啟年再次睜眼,臉上多了抹笑容。
時間,差不多了……
……
陸如夏正向沙灘所在方向疾馳。
海在那邊。
陸開元也在。
陸尚衛希望她可以幫助陸開元,所以她不能對陸開元棄之不顧。
眨眼,陸如夏已回到了之前的位置,陸開元還是死氣沉沉地趴倒在地。
陸如夏抬手,以精神力構築了一把劍,一劍將纏繞陸開元的蔓藤劈開。
解除了束縛,陸開元卻依舊像丟失了魂似的,一臉頹然。
“陸開元,你快起來!”
聽聞陸如夏的呼喚,他有氣無力地抬起頭來。
“陸如夏,都是我不好,中了陸啟年的奸計,害你陷了進來。對不起,真對不起……”
“你不要再說這些了,我們趕快離開這兒!”
“沒用的,這兒是陸啟年的主場,來到這兒,我們就已出不去了。”
陸開元垂頭喪氣。
他仿若認命了一般,放棄了抵抗,不再動彈。
陸如夏正想繼續勸說,可這瞬間,她忽然感覺到了什麽!
陸如夏快速向一邊散去!
隨她躍起,一道蔓藤破土而出!
若她之前呆著不動,定被這蔓藤給束縛了。
“咦?竟被你給躲開了?”
遠處走來的陸啟年笑道,似乎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不過,陸如夏,你那麽費勁又有什麽用呢?像陸開元一樣認清現實該多好?”
說話間,陸開元打了個響指。
就這麽一個響指,這片沙灘仿若打開了某個開關,大量蔓藤從沙子地下衝出,仿佛靈蛇一般向陸如夏追去!
陸如夏揮舞著利劍,不斷穿梭期間。
每逢有蔓藤接近,她便悉數斬斷!
“劍術不錯,我都不知道你還會劍術。”
陸啟年像看客般點評著。
“不過,這好像不只是劍術的作用……”
陸啟年微微眯眼,覺察到了什麽。
沒錯,僅憑陸如夏所掌握的劍術還無法抵禦這陣洶湧的浪潮,但她的雙眼可以洞悉到更多!
陸如夏的美眸已染上了一片蔚藍之色!
“陸開元,你快給我起來!”
陸如夏閃避的同時,大聲呼喝。
可陸開元依舊沒有動。
“如果陸尚衛看到你現在這幅模樣,定會生氣的!”
“尚衛?”
陸開元念叨著,身體微顫。
遠處的陸啟年卻笑了起來,“陸尚衛?陸如夏,你就不要為難陸開元了。我和你玩完了這局捉迷藏,會仁慈地送他去見陸尚衛的。”
“陸開元,你快給我起來!你不要讓陸尚衛白白犧牲了!陸尚衛當初獨自一人被抓進了這裡,到最後都沒有放棄抵抗!為了給我們爭取到逃離這兒的機會,他甚至犧牲了自己!你怎麽可以這樣辜負他?!”
“哈哈,陸如夏,你不要再說了,你提陸尚衛,就是在他傷口上撒鹽。再說了,精神世界我說了算,陸尚衛又能怎樣?他最後十分狼狽地向我求饒了呢。”
陸啟年肆意嘲笑起來。
“陸開元,不要聽他的!陸尚衛並沒有放棄,直到最後,他都想著保護你!你和陸尚衛定下過一個暗號是吧!”
陸開元抬起了頭!
“那個暗號就是……”
牆上的留言都很清晰,但有個三個字,刻痕略淡。
不僅如此,字體還有些扭捏,讓陸如夏回憶起了研究所中那個內向的少年。
看到這三個字,陸如夏意外的同時,心中還泛起了其他滋味。
而所有的一切,瞬間又被傷感代替了。
但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
削斷了向自己襲來的蔓藤,陸如夏向陸開元大呼,“那個暗號就是我!陸尚衛說了,讓我幫助你,把你從這裡給帶出去!所以,陸開元,你給我站起來!”
“你們在說什麽,暗號?”
陸啟年忽然聽不明白了,然後,他感受到了一陣刺骨的寒意!
他身邊爆起了大片的冰晶!
陸開元靈能,冰凍!
“啊啊啊!可惡啊!尚衛你這個混蛋!離開時不親口道別就不說了!還讓女人來保護我!你是有多看不起我啊!下次……下次,我定會揍死你的!”
陸開元重新站起,咆哮起來,眼角似乎有什麽在閃爍。
“對!我一定要揍死你!揍死你!”
陸開元的話語聲忽然低下,以他人也無法聽聞的聲調向遠方述說,“我……好想……”
“你啊,混蛋!”
陸開元衝向陸啟年,一拳砸了過去!
但他的熱血並沒有得到回應……
剛閃開冰晶的陸啟年看到朝自己衝來陸開元,目光中多了絲寒意。
一枚巨石忽然飛出,將陸開元撞得倒飛!
像是有意讓他和陸如夏相聚似的,巨石將陸開元撞到了陸如夏身邊,襲擊陸如夏的那些蔓藤也靜了下來。
陸啟年冷著臉踏入場中。
他喜歡戲弄弱者,卻討厭弱者反抗。
“我說,你們給我適可而止吧。一而再,再而三地給我這個父親添麻煩,可是壞孩子的行為。”
陸如夏將陸開元攙扶起來,怒瞪陸啟年喝道:“有句話,我很早就想說了。你別總自稱父親了,太惡心!”
“自稱?這用自稱麽?以科學的角度判斷,我就是你們的父親。”
“你從沒有把我們當做孩子看待吧!”
“哈哈,怎麽會呢?”
陸啟年笑了一下。
可他發現陸如夏和陸開元依舊怒視著他,自感沒趣。
“好吧,我承認行了吧。但你們也要好好想想,你們是怎麽來的。我花大價錢,從灰谷買來情報,又花大價錢,建立了靈能研究所,還花大價錢培養了你們,你們本屬於我的物品,沒有錯吧。”
“不!我們不是物品!並不屬於你!我們有各自的人生,而你卻沒有正視這點!所以,我們才會向你抗爭!66Y,陸尚衛,以及已逝的同胞們,內心深處都有著與你那份忽視抗爭的念頭!現在,我也會與你對抗到底!”
陸如夏喝道。
“你們都那麽叛逆,真是令人煩惱呢。66Y已經死了,陸尚衛很頑強,但他的結局,你們也清楚,你們這樣做,有什麽意義?”
“陸尚衛的所在所為並非沒有意義!只是你不知道罷了!你沒發現我和之前發生了很大的改變麽?這便是陸尚衛的功勞!他在廢墟中,給我留下了重要的信息!”
“什麽?!”
陸啟年大感驚訝,因為這個精神世界是他的,可他卻沒有覺察陸尚衛在哪動了手腳。
陸啟年似乎陷入了思考。
陸如夏則拉拽了陸開元一下,示意他該逃離了。
陸如夏計劃過,了解陸尚衛所為之後,陸啟年內心定會受到衝擊,因為陸啟年一向很自傲。
這是他們逃離的唯一機會!
他們定要趁陸啟年分神,衝進大海。
如果讓他陸啟年反應過來,他們就沒有機會了!
可就在這一瞬間,意外發生了……
陸啟年正思考哪兒出了問題,他甚至想去廢墟那邊檢查一遍。
不過,如果這是真的,陸尚衛會向後來的人傳達什麽信息呢?
陸啟年忽然瞪大雙眼,再次抬起了頭!
可映入他眼簾的,卻是匪夷所思的一幕!
陸開元用力將陸如夏拋飛!
陸如夏落下,卻沒有摔落在地。
一道寒冰構成的滑軌在沙灘上生成,直接延伸入大海!
因為軌道光滑,陸如夏正以驚人的速度向大海滑去!
沒錯,這就是意外!
陸如夏怎麽也沒預料到陸開元會將自己投向了大海所在的方向!
“陸開元,為什麽?!”
望著一切不受控制地快速遠離,陸如夏驚呼。
為什麽要這樣做?!
還有,他為什麽會知道?!
陸開元沒有回答,隻默默地朝陸如夏看了一眼。
他陸開元,才不需要女人來保護!
至於他為什麽會明白陸如夏的目的,這太簡單了。
陸如夏無論是在幫他解開束縛時,還是再次與他匯合時,總下意識將他往那個方向扯。
逃跑時奔向大海是不正常的,那陸如夏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如果陸尚衛留下的線索在大海裡,一切就可以解釋了。
因此,他必須送陸如夏一程。
而且,要快!
陸啟年不笨,待陸啟年反應過來,直接切換精神世界中的場景,大海消失,他們就沒機會了。
總感覺……
他忽然變聰明了。
看來,他並不笨。
可為什麽,過去他那麽笨拙呢?
“果然,尚衛,我太依賴你了啊……”
聽聞後方傳來的落海之聲,陸開元的臉上多了抹笑容。
尚衛啊,我替你保護好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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