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北原賢人躺在沙發上。手機屏幕裡是前兩年的農心杯決賽第二場棋譜,他在研究一個局部的種種複雜變化。
花谷仰面躺在圓滾滾的藍色健身球上,四肢朝天,柔韌的小身子彎成了一道月牙。一隻雪白的胖兔子,安靜地趴在她腳下。
花谷兩隻小手抱著手機,忽然抬頭問道:“爸爸?”
“嗯?”
“爸爸不覺得家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太冷清了嗎。”
北原賢人轉頭瞥了眼女兒:“怎麽?你還想要幾個媽媽搬進來?”
“有總比沒有要好,”花谷撇了撇小嘴,手指滑動屏幕,“爸爸要是有本事給花谷找好幾個媽媽,家裡也不至於連個照顧孩子的人都沒有。”
手機滑落,啪一聲拍中腦門,花谷捂著頭連連叫疼,墜落的手機隨即擊中一團“雪球”,胖兔子撒腿一蹦,慘痛地咕咕直叫。
北原賢人扭頭看去,樂呵呵地坐起來,去撿地上的手機。
“叫你躺球上看手機,小笨蛋,老實坐著不好嗎。”
花谷的腮幫像小松鼠一樣鼓起,沒有說話。
“喂,你平常盡看些什麽東西。”北原賢人有些無語,他劃了好幾下花谷的手機屏幕,跳出來的內容,盡是些奇裝異服在跳舞的大姐姐。
“打發時間什麽都看啊,知識科普類視頻,帥氣的遊戲剪輯,雜七雜八的實驗視頻,”花谷輕輕揉著小腦門,“現在這個時間點,花谷好多熟悉的視頻創作者都還沒出現呢。”
她說話頓了下,又埋怨似的說道:“爸爸又不給花谷找媽媽,花谷也沒有弟弟妹妹,沒有人陪花谷,除了玩手機還能幹什麽。”
北原賢人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我剛才叫你去造彩虹,你嫌幼稚,叫你一起下棋,你嫌腦子累,叫你出去散步,你還說吃飽了不想動彈。你爸可不是不想陪你。”
花谷倔起性子,“花谷就要媽媽,再要幾個弟弟妹妹!”
北原賢人無語地把手機塞回她手裡,道:“又不是不給你,以後給你找媽媽。”
一有機會就順著杆子往上爬,她趕緊問道:“那花谷可以自己挑媽媽嗎?不多,隻挑一個就行。”
北原賢人把女兒像小貓一樣提溜起來,放到地上,淡淡說道:“趕緊去睡覺,要是不困,正好我還有一張試卷沒動。”
花谷當即一扭頭撒腿就跑,逃出客廳,噔噔跑上樓梯。
他無奈搖頭,回到沙發坐下,繼續研究棋譜。
稍會,他放下手機,環視客廳一圈,心情頗為感慨。
雖然女兒總沒個正經樣,動不動就揶揄戲弄他,甚至是調戲他,經常給他整出么蛾子事,一旦沒看住,她就悄悄溜走,厚臉皮的搭訕女孩子,偷偷摸摸給自己找媽媽,搞得他又氣又哭笑不得。
但終歸不可否認,自從家裡來了這隻小調皮蛋,北原家變熱鬧了許多,比起他曾經獨居,這間冷淒淒的籠子,現在終於有了“家”的味道。
北原賢人感覺有軟軟的東西在拱他的腿,他低頭看去,胖兔又一蹦一跳地去找健身球,“咕咕”示意他。
他走過去,把“雪球”抱起來,安放在又軟又彈的藍色健身球球頂,胖兔子調整了下姿勢,怡然自得的舒服趴窩,像老僧入定,一動不動。
北原賢人笑罵道:“你也是隻不正經的小家夥。”
說完,他下意識想起某位都快要遺棄了胖兔子的前主人。
“希望百合同學能好好反思下吧。”北原賢人輕語,然後漸漸思考。
明天就是高中生全國圍棋比賽的決賽,等下午結束,在武宮爺爺的安排下,他得與一位現役職業棋士進行對弈,勝,則獲得職業棋士證書,才有資格參加臨近秋季的名人頭銜戰。
“希望她能及時醒悟並悔改吧,我也能全身心的投入進圍棋裡,拚搏名人頭銜。”北原賢人閉目靠向沙發,休息一會略感疲憊的大腦。
他思維紛亂地發散,想起來了另一位冤家。
有段時間沒有私下見面了。
雖然每天都做同桌,天天都能看到彼此,但他和雨宮卻很少往來,在學校裡幾乎沒有任何交流。
一方面是避嫌,不方便互動,另一方面,最近他一直著手收拾百合同學,還要兼顧圍棋比賽,抽不出多余時間。
北原賢人慢慢收回思緒,心想等百合同學放棄抵抗,也該是時候行動一下,聯絡那個小宅女了。
雖然頭銜戰在急,找她免不了要分心,但總不能扔下她不管,萬一又被小宅女誤會成在躲著她,恐怕之前的所有努力,不說化為烏有,至少也得浪費一大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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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的熒光鬧鍾微微發亮:01:30。
躺在床上,柏木茉優蓋著夏涼被,輾轉反側,夜不成寐。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每一件都是糟透了的大壞事。被北原賢人抓住手腕,粗魯地拽上樹杈,翻牆的時候,連自己有沒有走光都不知道。逃出來後又倒大霉,他們被相武葵抓了個正著。最後還被那個混蛋帶到公園,劈頭蓋臉地教訓了好久,最關鍵的是,原來絮風早就看穿了她的許多謊言,一直在裝糊塗!
這麽多壞事一連串發生,想都想不完,思緒又亂又煩,甚至在害怕明天到來,害怕相武葵萬一不遵守約定怎麽辦,害怕絮風明天會作何反應......柏木茉優心煩地一腳踢開被子,自從認識了他,就沒再遇上過哪怕一次好事。
那個混蛋說的“難道不全是你一手造成的結果?怨誰都不如怨你自己!”雖然她心裡極其抵觸,但無奈就結果來看,許多次明爭暗鬥,的確都是她吃了自己親手種下的苦果。
而且回想曾經的一系列計劃,自己全吃了啞巴虧就算了,沒惡化這個混蛋和絮風的關系也算了,竟然還促使了他和絮風的關系越來越好!
“現在該怎麽辦......絮風已經知道了我和他的蹊蹺關系,除非我也能讓其它同學看出來,他潛藏的隱秘。”柏木茉優焦思苦慮。
但那樣做,那個混蛋一定會跟她拚命。正像今天下午,他冰冷撂下的那句話——我要是怕你一次,慫一次,我跟你姓!——他寧可魚死網破,也絕不肯退讓一步。
而北原賢人提出的種種條件——帶他回家, 任他翻屋倒櫃,任他在房間搜尋,她不得反抗,並交出一切儲存硬件和設備密碼——簡直是在讓她寬衣解帶,將自身所有秘密袒露無疑,她絕對無法接受!
柏木茉優凝望光芒朦朧的窗簾,喃喃低語:“該怎麽辦......”
她逐漸開始後悔了,也全然看明白了,當初她企圖控制擺布北原賢人,徹頭徹尾是一個極其糟糕和錯誤的決定!不僅讓自己攤上大麻煩,現在再想擺脫他,一刀兩斷,也已經不是她一個人能決定的事情。
繼續鬥下去,形式只會對她越來越不利;如果她重新掰平天秤,暗中散播北原賢人的秘密,那個混蛋知道了一定會跟她拚命,後果是她不敢預料的。
柏木茉優沉重地慢慢吐了口氣,摸起枕邊的手機,熒光照亮她半邊臉龐,已經凌晨一點鍾。
她扔下手機,輾轉反側,又凝望漆黑天花板,感覺像掉進了一口深井,四面碰壁,更無力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