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被誤傷的人間之神

　2078年6月9日。

　凌晨一點半。

　此時此刻，在泰格鎮那邊，琳達已經搞定了利維坦的暗殺，把《泰格周刊》的總編輯還給了哈勃，在秘袍的幫助下，依照靈能教派的秘密行動條例，隱匿、脫離……

　總之，哈勃的人發現不了她，天亮之前，她就能安全返回倉庫。

　而在這整個過程中，她可能、或許、說不定……會和那個三人小隊有些交集，直接碰面?遠遠的觀察?

　安迪不知道他們間會發生什麽事，也不需要知道。

　反正活乾完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今晚不會再有什麽事了，他也要回去睡覺，養精蓄銳，後續的動作，還得看明早的各方反應再說……

　而同一時刻，緬爾鎮，大川農貿公司。

　賓摘下腦機終端，揉了揉眼睛。

　這幾日來，一直在為BB戰隊的訓練賽忙碌，在親手打造一匹黑馬這件事情上，他可不是開玩笑的。

　洗了把臉，站在窗邊，看著遠處隱隱有火光的夜空，腦子裡仍舊在想著剛才遊戲裡的一些事情。

　他對現實中的大多數東西都已喪失興趣，唯有在虛擬世界裡……

　唯有在虛擬世界裡，會有些血脈噴張的感覺。

　——老實說，有些累了。

　揉了揉眼睛，因為賽博空間的神經鏈接也會引起生理上的反應，所以在激烈遊戲中，眼球會一直保持顫動狀態，時間久了，就會疲憊。

　與眼球一起被神經反應激活的，還有下半身。

　賓看了看昂揚的下半身，嘴角泛笑。

　前天中午，霍格給他發了一封郵件。

　大體上，就是個禮貌的拒絕的意思，不愧是海德拉的精銳特工，的確很聰明，知道以什麽方式能暫時避開自己……

　不過，並沒有什麽用呢。

　賓拍了拍下肢的昂揚，後者迅速趴下，作為新時代的調整者，他在生理構造上已經和普通人類稍有不同，就比如像是這樣的生理反應，他完全可以憑借主觀意志控制。

　對他來說，生理的快樂已經是無所謂的東西。

　他所追求的，是內心的充實。

　一點三十五，一陣禮貌的敲門聲響起。

　“進。”賓說。

　是安全主管。

　吃飽了就該玩，玩累了就該睡，睡醒了就得找點兒樂子。

　片面看人間之神的生活似乎就該這樣。

　可如果沒有些獨特的品質，他們憑什麽是人間之神。

　對賓來說，自律是和快樂一樣的本能。

　沒錯，他和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一樣，都得工作，只是工作的內容更加輕松一些。

　安全主管開始低聲匯報今天的情況。

　關於公司的，關於他自己的。

　從昨天哈勃的輿論攻勢開始說起，到中央情報局的反擊，再到今天的拉鋸戰，最後到半個小時前，被挫敗的暗殺。

　“沒用的廢物，”賓說，“總之就是失敗了，對吧?”

　“嗯。”安全主管點頭。

　“他們有再向你借人麽?”賓問。

　“有，我沒借。”

　先前是因為事發突然，人手不足，所以賓才借自己的私人保鏢給中情局，不過後來似乎沒啥用，那個所謂的智慧AI最終也沒找到，接著哈勃和乃猜的鬥爭就激化了，中情局似乎發生了泄密事件，總之被哈勃擺了一道，緊急更換人手……

　反正換人之後，白天鵝就沒有再管他們。

　不管是智慧AI還是三角洲，都是中情局的事，在他們力不能及時，賓可以友善的伸出援手。

　力所能及之後……乾不好，是他們自己的問題。

　賓揮動信息板，翻看著中情局在此地的內部資料，老實說這種高度機密的東西，本不該由他經手，但中情局在此地的指揮者總是會抄送一份給他。

　他大體會掃上一眼，但卻從不發表自己的見解。

　“為什麽我們沒有先動手?”賓問。

　打架之前都得造勢，就像此時此刻的三角洲，哈勃和乃猜都會引導利於己方的輿論，哈勃是地頭蛇，他能找到那麽多不利於乃猜的證據不奇怪。

　奇怪的是，堂堂利維坦中央情報局，此刻卻這麽被動。

　“前天我們收到了一份密報……”

　安全主管緩緩講述，內容是關於農業實驗園區的事情。

　——如果沒有安迪，正常情況下，利維坦前天晚上就會得到那裡的資料，然後……

　然後昨天，哈勃就會陷入極度的被動。

　可那倆球把人給吃了，情報沒傳出來，反倒是讓哈勃先發製人，將自己包裝成了完美受害者。

　“現在，我們偵查到那個實驗園區已經進駐了大量武裝人員，恐怕沒有辦法再滲透了。”安全主管說。

　“哈啊！——”

　賓打了個哈欠，無所謂的擺擺手。

　“就由他們去吧。”

　他只要了解情況就夠了，他不必做什麽。

　“霍格已經到白銀城了嗎?”他又問道。

　“已經到了，”安全主管說，他知道賓想問什麽，“我們的人一直跟著他，只要他回到三角洲……”

　老實說，對賓而言，越是抗拒，越是禮貌的抗拒，反而會讓他越感興趣。

　所以當霍格離開三角洲時，安全主管便抽調了大量賓身邊的白天鵝保鏢跟著，他的行為已經觸怒了賓，決計無路可逃，只要回到三角洲……他就要被……

　“很好。”

　賓滿意的笑了笑，這是今天他唯一感興趣的消息了。

　他站在窗邊，俯視著行人稀疏的街道，不自覺的，又昂揚了起來。

　也是時候，找個小可愛一起睡覺了。

　雙眸在街道上掃視著，仿佛天神俯瞰人間，在他不經意時，一輛廂式貨車緩緩開進視野。

　人間之神，最優秀的調整者，擁有最高等的輔助設備，他能清晰的看清楚視野中每一個人的臉，但他看不到那些人的內心。

　他看不到所有的東西。

　廂式貨車以一個正常的速度靠近大川農貿大廈，然後陡然加速。

　如同蠻牛般撞進樓體。

　接著便是耀眼的強光，驚雷平地而起！

　神座坍塌。

　僅僅只需要一枚汽車炸彈罷了。

　而同一時刻，數百公裡外的泰格鎮。

　朱先生放下了刀叉，拿起餐巾抹了抹自己的嘴，對著桌子對面並不知道名字的妖豔女孩笑了笑:

　“今天就到這裡吧，美麗的姑娘。”

　他起身，作勢要離開。

　女孩愣了愣，猛然抓住他的袖子——她完全不理解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這個神秘的富豪在買下自己一周的時間後，每天卻只是……吃吃喝喝。

　“您，您……您不留下來麽?”女孩咬著嘴唇，小聲道，“我剛洗了澡……”

　朱先生湊到她的耳邊，深深一嗅，在雪白的脖頸上輕輕一吻，拍了拍她的肩膀:

　“晚安，小朋友。”

　

　第二天一早，安迪忍著劇烈的頭疼，在房間裡看了足足兩個小時的新聞，翻遍了所有大型線上社群。

　活、見、鬼、了！

　線上社區依舊處於群情激憤中，兩群不同的人相互對立，叫囂著要殺死彼此。

　可各大主流媒體，在播放……超市促銷和天氣預報！?

　就仿佛一夜之間，世界和平了！

　霍格那邊沒有任何消息——安迪獲取哈勃的動向，完全是通過他的轉達。

　更可怕的是，本該在三小時前就發給自己的特勤部例行簡報，就是那種情報機構每日的有限度部門內參，到現在也沒見到！

　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因為此時此刻，自己幾乎等於失明了！

　正當安迪心神不寧，焦慮不安時，他接到了來自白銀城特勤部的專線語音。

　是主管。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

　“安迪，在三角洲的這段時間裡，霍格是否有反常舉動?”

　等等，這是什麽意思?

　安迪猶豫了那麽一瞬，最終確定，白銀城那邊絕對不可能知道霍格身上的事情，今天的異常，應該是別的原因。

　是以便按照早就編造好的理由——他和霍格早就想到過有可能需要因對特勤部審查的情況。

　他有接觸哈伯的跡象。

　但都在我的監控之中，不存在什麽問題。

　他被賓盯上了，這可能會是一個麻煩。

　——就這三點。

　聽完安迪的匯報，主管沉默片刻，緩緩道:

　“昨天晚上，賓被汽車炸彈襲擊了。”

　哈　　

　“那他怎麽樣?”安迪急忙問。

　“他很安全。”主管說。

　安迪心中松了一口氣，然後猛然間便抓住了什麽。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知道麽，在正常情況下，不可能。

　以這種拙劣的方式攻擊人間之神，先不說你能不能突破他周圍的重重保護，就算突破了，真能傷害他?

　沒有人會進行毫無意義的暗殺，因為這除了打草驚蛇什麽用都沒有。

　安迪或許明白，X先生來這裡，是做什麽的了。

　“我需要你注意一下三角洲的情況，如果能搞清楚昨晚的事情就更好了。”

　主管大致說了說現在掌握的情報，簡單說是這麽回事。

　昨晚那枚汽車炸彈幾乎摧毀了整個大川農貿大廈，但從事後的評估看，它一開始就沒有炸死賓的可能。

　人間之神的安全措施，可沒那麽簡單。

　問題在於，它怎麽可能炸呢?

　以那種拙劣的手段，它理應在很遙遠的地方就被發現，根本不該開到賓面前。

　原因有兩個。

　第一，這兩天的三角洲就這個鬼樣子，本地的安保機制幾乎癱瘓了。

　第二，昨天晚上，在賓身邊，恰巧沒有太多保鏢。

　這也就能夠解釋，為什麽今天一早，哈勃和乃猜都很安分了，他們想必是嚇壞了。

　人間之神要是在這裡受點什麽傷……

　——海德拉不是吃素的，沒人是傻子。

　“安迪，關於霍格的情況，你得特別注意。”主管說。

　安迪明白。

　雖然現在情況還不明了，但從動機和已有的跡象推測，霍格具有極大的嫌疑。

　因為有一件事情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賓恰巧在這個時間，因為他分散了自己的安保力量。

　掛掉語音，安迪坐在窗邊捋了捋現有的資料。

　某個猜想在他心中浮現。

　一側開啟的信息板上，突然彈出了許多提示，安迪掃了一眼，然後皺起眉。

　《泰格周刊》又發了一篇通稿，指責乃猜意圖暗殺媒體人士，而幾乎就是同一時刻，緬爾鎮的另一家媒體披露了乃猜策動貧民窟暴動的部分證據……

　和平隻持續了一早上不到。

　沒幾分鍾，安迪便收到了霍格的郵件。

　‘我想你現在應該需要這個。’

　郵件內容是關於昨晚事件的調查報告。

　因為金蘋果家族是地頭蛇，所以這種緊急事件，他們在第一手資料上會比海德拉更快。

　安迪看完郵件，臉上露出了一種古怪的表情。

　這還真是……作繭自縛呢。

　昨晚的襲擊者中有幸存者，白天鵝的人第一時間就剁下了那家夥的腦袋，泡進活性溶液。

　直接看腦子，意味著情報來源絕對真實。

　這幫人，就是幫普通的三角洲群眾，沒有受任何人指使。

　他們襲擊大川農貿公司的理由很簡單。

　大川翔太是個外來者，這幫襲擊者也是外來者。

　可大川翔太為乃猜工作，明明是個外來者，卻站到了原住民那邊。

　這讓這幫襲擊者很不爽，所以……

　這件事很簡單，就是幫極端種族主義者對二鬼子的報復。

　因為真相太過簡單直白，白天鵝一開始還不信，遂順著那名襲擊者的人脈關系網挖了一圈——哈勃和乃猜也有協助他們調查。

　一晚上的工夫，幾乎把那家夥所有親朋好友的頭都給剁了下來。

　真相100%是真實的。

　賓是被誤傷。

　老實說，這個真相也不是沒有道理，種族矛盾這種事情，打到最後就是這樣的，沒有人會無辜。

　但安迪好好的想了想，覺得沒有這麽簡單。

　昨晚的那位朱先生……

　曾教過他一個道理:

　這個世界是規律的。

　這個世界是會自主運動的。

　有時只需要搭條線，風、馬、牛，就會自己連在一起。

　現在真相水落石出，誰都沒有責任，哈勃和乃猜會繼續互毆，三角洲該發生的事情，一件都不會少……

　所以，情況並沒有任何改變?

　不，是有改變的。

　人間之神，很生氣。

　畢竟不管是誰，因為什麽理由，遭受這麽一場無妄之災，肯定會很生氣。

　更不要說大川農貿大廈整個都塌了，要知道，那是BB戰隊的駐地，是他們的訓練場所，賓整整半年來的心血，他那麽多心愛的玩具，現在……全沒了。

　這是一種，很高明的，激怒他的方式。

　現在，霍格反倒是安全了。

　他本該是賓第一發脾氣的對象，因為的確也是因為他，賓身邊的安保力量分散了，可他現在那麽遠，不在這兒……

　嗯，我猜，那個負責賓安全的安全主管，這會兒肯定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