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一朵小紅花

　福斯看了一眼山腰洋館的方向。

　複眼聚焦，隱隱能看到核爆的焦土上，有一個綠色的小光點正朝這邊靠近。

　那想必也是靈能武士，但就距離來說，他一時半會兒還追不上來。

　另一側，漢森和那個女孩已經接近藤壺鎮，那兩名靈能武士尾隨其後，福斯尾隨在靈能武士後面。

　他們都沒有全力去追，當然，全力也追不上。

　撿了一條命。

　無論是靈能武士還是福斯，在剛才的接觸後都已明白一個道理:

　她太可怕了，那不是我可以抗衡的力量。

　真追上去就是死，但又不可能不追，只能緊緊的咬著她，等待支援與機會。

　那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藤壺鎮，汙水處理站。

　此地為白銀城汙水處理系統的一個節點，休伊在修建洋館時，稍微將排汙的地下水道拓寬了一些，讓其能夠通過一些東西，比如……微型潛艇。

　處理站的蓄水池中停著一艘小潛艇，這是休伊事先準備的逃生之路之一。

　潛艇可以從地下水道進入大海，而後只要保持靜默，緩速行駛……即便是公司，在沒有事先鎖定的前提下也抓不到它，只要駛出近海一段距離，那就真是大海撈針了。

　77背著漢森直接撞開柵欄，衝進了汙水處理站。

　外牆倒塌的塵煙中，她停下腳步。

　肉丹前所未有的活躍，77能感覺到它正在影響自己的意識，它想活過來，讓自己沉入睡眠。

　過去的幾年中，爺爺一直在訓練自己壓製它的反抗，剛才差一點就讓它脫離自己的控制。

　這一刻的77，仍舊能夠控制肉丹，但無可避免的受到它的影響。

　這種感覺就像是你能控制自己的手臂，但卻必須時刻注意著它，一個不留神，它就會自己動起來——你得在它動之前撤銷命令。

　衝進汙水處理站的一刻，門口的幾名守衛把槍口對準了77，片刻的遲疑後，他們扣動扳機。

　戰鬥的條件反射與生物的求生意志同一時刻發動。

　前者讓77抬起手臂，意圖抵禦那些子彈。

　而後者……

　腹部一陣蠕動後裂開，拳頭大小的肉丹探出‘頭’來，它的前端變化為一張長滿尖牙的嘴，後端則有幾條扭曲的血肉鏈接著77的身體。

　本能沒有辦法控制，你甚至都不知道它是何時啟動的。

　堅固的靈能之牆在77面前張開，飛馳的子彈被凝固在半空中。

　同一時刻，肉丹上的嘴作出了一個吸氣的動作。

　“77！控制它！不能讓它再吃了！”

　——隨著漢森的大喊，77這才發現肉丹從肚子裡鑽了出來，幾名守衛化作血流衝向那張嘴。

　她立即向它下達鑽回去的命令，肉丹被她強行塞了回去，漫天血流澆了他一身……但已經太晚了。

　還是吃到了不少的一部分精元。

　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肉丹隻縮回去了一刹，便重新衝破她的肚子，這一次它飛到了更遠的地方，若非幾根血絲鏈接著77的身體，它以及已經算是脫離了77。

　“爺爺……快走！”

　77把漢森扔了出去，下一刻，肉丹身上射出無數道血絲，像繭一樣將她包裹。

　漢森在地上滾了兩下，穩住身體，看著那團肉繭……

　遲疑片刻，轉身就跑。

　不用擔心她，肉丹與她是一體的，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她，但我就不一定了……

　再拖下去我要麽死她手裡，要麽被靈能武士或者公司抓住。

　咱倆總得跑一個吧！?

　

　兩名遠處的靈能武士，以及更遠處的福斯目睹了全程。

　在肉繭將77完全吞沒，漢森鑽進下行樓梯之後，他們終於明白，機會來了！

　一人衝進汙水處理站，另一人扭頭迎向福斯。

　這麽近的距離之下，雙方都知道對方的存在，剛才尾隨著U博士才是第一要務，除此之外最好別生事端，現在U博士離開了那姑娘，也就是說……

　眼下的情形看起來對靈能武士更有利。

　兩人分頭行動，一人去抓U博士，另一人乾掉後面那個尾巴……

　熾白的光劍眨眼便劃過近百米的距離，朝著福斯當胸斬去！

　角質刀瞬間延展，就像是在生命科學部裡一樣，盡管這東西無法和光劍抗衡，但起碼能和靈能武士過招。

　劍與刀相撞，後者瞬間碳化粉碎，但生物改造人的怪力仍舊通過接觸傳遞給了靈能武士。

　靈能武士踉蹌幾步，如果不是有天神武裝，這一刀恐怕直接就會把他拍飛——靈能武士本身的力量並不強，起碼對於生物改造人來說不強，他們在近身戰鬥時的強大都是倚仗於超感知與光劍。

　後推進器噴射出氣流，穩住身形，而後靈能再抵消掉後座力對身體的負荷。

　靈能武士恢復了平衡。

　接著他的超感知就像是電鈴般瘋狂響起！

　我會被砍成七截……

　他已經預示了自己的結局，並且知道那六刀會在半秒內斬出，每一刀的落點在哪裡……

　但是沒有用。

　他看得到未來，但身體去不了未來！

　就如超感知預示的一般，福斯的角質刀舞成了一團光！

　靈能武士橫過光劍，在身前劃出一個三角。

　倒三角連劈！

　這一招天神幾何術能封死180度方向的所有直線軌跡，換而言之，如果是冷兵器戰鬥，無論對方如何攻擊，都必然與光劍接觸。

　但速度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他被生生砍中兩刀之後，光劍才與角質刀接觸。

　靈能屏障卸掉了那兩刀的力道，而後角質刀碳化破碎。

　如果再來一刀屏障就破了！

　怪力再次把他打飛出去，就如片刻之前一樣，推進器噴射反向氣流，靈能卸掉後座力，恢復平衡，超感知瘋狂報警……

　這個白色的禿頭改造人，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長出了第三把角質刀，而且第四把，也就是剛剛粉碎那把，看樣子就快成形了！

　這一次，靈能武士不再選擇硬碰硬，他一個270度轉身，身體就像個陀螺般劃出銳角的移動軌跡，兩人的位置瞬間對調，光劍順勢直插福斯後心。

　技巧，關鍵還是技巧。

　近身實戰不是網絡遊戲，慢慢把你的血條打空，近身實戰是殘酷的殺戮，誰先擊中對方，誰贏。

　對於靈能武士來說，他們從進入教派的那天起，每天都要進行赤手籠鬥訓練，他們的技巧是頂級的！

　而福斯並沒有被這一劍刺中，他一個斜跳躲開了光劍的刺擊，而後在空中轉向……

　見鬼！這是什麽東西！?

　某種格鬥術嗎！?

　人怎麽可能在空中變向！?

　對，是格鬥術，但也不完全是，靈能武士看到了福斯腋下的肉膜，這玩意兒就不是人！

　角質刀爆斬而下！

　二二三四再來一次，屏障抵擋，角質刀粉碎，靈能武士像個球一般飛出去，推進器噴射反向氣流，靈能卸掉後座力，恢復平衡，超感知瘋狂報警……

　這一次他隻被砍中了一刀，但沒有下一次了！

　因為屏障的補充速度跟不上了，下一次一定會破碎！

　承認了，打不過他！

　只有殊死一搏了！

　迎著鋪面而來的角質刀，靈能武士伸出左右，靈能在手心匯聚，一個引力場成形，接著右手的光劍以絕對水平的角度直刺而出！

　這一次我們誰都別躲！

　光劍，無堅不摧！

　福斯手中的兩柄角質刀合攏，刀身伸長，而後與那點十萬度高溫的劍尖碰撞。

　哢！——

　靈能水晶被砍出一絲裂紋，而後角質刀碳化粉碎，因為接觸時間過長，這一次的熱終於傳導到了他的手臂上，前端小臂眨眼間便變得漆黑一片……

　成了！

　靈能武士大喜過望，這一次造成的傷害他絕對無法馬上恢復，雖然他的屏障也碎了，但是……

　超感知再次瘋狂報警，這一次不再來自福斯，而是身後！

　那股大力把他劈得倒飛出去，他過於專注於福斯，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經快碰到那顆肉繭了。

　無數血絲嗖的彈出，把他團團捆住……

　福斯看著被拖進肉繭裡的靈能武士，掏出‘錢包’，打了第三針。

　

　漢森出了順著樓梯，在一片漆黑裡狂奔。

　這裡是地下二層的汙水淨化層，潛艇停在地下五層的蓄水層，那也是處理站的最底下一層。

　沒過多久，澄黃的燈光從遠處啪的亮起，而後自遠而近，一盞盞亮到面前。

　戰術核彈的EMP中斷了周圍的電力，但在公司的土地上，關鍵設施都會有備用供電系統，這也是為什麽休伊要把潛艇藏在這裡的原因。

　這地方，幾乎不存在徹底宕機的可能。

　兩側巨大的淨化機器緩緩運轉，轟隆隆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空間裡。

　有人啟動了備用供電系統。

　這是個好消息，本來這件事是漢森要去做的，有人搞定，那自己的時間就變得充裕起來了，現在可以搭乘電梯直接……

　漢森聽到了嗖的一聲。

　電梯門後，有什麽東西墜下去了，他抬頭一看樓層指示燈，顯示電梯停在最下面一層。

　剛剛還在地面，眨眼就到了下面，這是……電梯墜下去了?

　這裡有兩座電梯，另一座在處理站的那頭，跑過去得……

　下方傳來了轟隆的悶響，電梯門迅速變紅，漢森下意識的撲向一側，下一刻，電梯門融化，滾滾熱浪衝了出來，他在地上打了個滾，迅速拍掉小腿上的火苗，緊接著便是燒灼的疼痛。

　剛才那股熱浪點燃了他的褲子，要不是躲得快，恐怕人都沒了。

　轉頭看著被燒得一片通紅的電梯井。

　是電漿爆炸。

　盡管還不知道是哪一種類型的電漿爆……

　一個遍體鱗傷的白色人形生物順著通紅的電梯井爬到了天花板上——他是從上面爬下來的。

　漢森一瞬間就腦補出了劇情。

　這家夥在電梯裡殺了個靈能武士，然後從電梯裡跳出來割斷纜繩，電梯墜到下面，靈能武士斷氣，光劍爆炸。

　漢森掏出槍，指著自己的腦袋:

　“不要過來，槍裡是達姆彈。”

　海德拉的技術能在人死後半小時內重新激活大腦，激活的時間越早，大腦就能保存得越完好，理想狀態下，自殺根本不解決問題，海德拉仍舊能復活你。

　而達姆彈會把整個頭都打碎，腦漿飛了一地，海德拉也就沒辦法復活你了。

　這是漢森為自己準備的，只有一發子彈，如果被捕，他會馬上打爆自己的頭。

　照理說這會兒他應該毫不猶豫扣下扳機——但沒人喜歡死，不到最後一刻，他還想再苟苟。

　福斯從天花板上輕輕跳下，舉起雙手:

　“別衝動，U博士，我不是海德拉的人，我沒有惡意。”

　“那你是誰?”

　福斯輕輕放下一隻手，從懷裡掏出那個存放細胞能量液的錢包，緩緩打開。

　錢包內側，有一個簡易標志。

　那是一朵花，五瓣的紅花。

　漢森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標志，然後他握槍的手開始顫抖。

　接著他看到了福斯身後，緩緩從電梯井飄下的人影。

　“小心！”他喊道。

　——黑柄的光劍斬向了福斯後背。

　

　谷幽是最快趕到汙水處理站的人。

　她知道這下面有漢森的逃生之路。

　衝進汙水處理站的一刻，她停下了腳步。

　那團肉繭就漂浮在天空中，隱隱鼓動，像是人的心跳。

　感覺到了莫名的熟悉。

　理性告訴她這應該是77變化的東西，那是自己的克隆人，所以熟悉是正常的。

　可感性……

　感性始終奇怪的東西，冥冥之中它讓谷幽停在這裡——心裡清楚，找到漢森是第一要務，可她寸步也邁不出。

　就那麽，保持著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靜靜的看著那團肉繭。

　片刻工夫，肉繭開始膨脹，纏繞之上的血絲根根斷裂。

　一隻健壯的手臂破繭而出， 接著是另一隻。

　兩條手撕裂肉繭，如同天神般的身影出現了。

　他有一頭雄獅般的金發和八塊鐵一樣的腹肌，站直身子就像尊鐵塔，濃眉大眼，氣宇軒昂……在舊時代，這樣的人一般被叫做‘師奶殺手’。

　谷幽看著那個人，心中諸多縈繞已久的疑團一下子就解開了，然後便是莫名的憤怒……

　漢森·尤尼斯。

　你到底用的誰的基因做的77！?

　這是褻瀆！

　褻瀆！！！

　她一聲怒吒。

　素心出鞘，暴風般斬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