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山江口沉銀遺址水下考古工作站裡，這些天所有人都十分忙碌，雖然七二一案已經告破，可後續的整理工作還有一大堆急著完成。追回來的文物還在逐件清點檢查中，保安隊長彭大年帶著保安科同事和新聘的安保技術人員在辦公樓上上下下裡裡外外仔細檢查，重新安設調試自動監控裝置。

　　方世楷坐在他的站長辦公室裡，正在寫著要交給領導的幾份報告，有關於七二一案件的詳細報告和總結，有關於考古工作站風險防范和安全檢查的報告，還有第二期江口圍堰考古工作的工作計劃修改和加強招聘和管理考古志願者的管理條例等等。

　　從早上直到中午，他的辦公室絡繹不絕地來人請示匯報，每每剛提起筆就會被打斷，結果一個上午過去了他也沒寫出多少內容來。一想到下午就要去給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高院長匯報工作，心裡就是一陣焦慮，就像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訓話的學生，他強打精神拿起筆來繼續寫“檢討”。

　　篤篤篤，有人在敲門，他抬頭一看，只見文保中心的小田神色憂憂地站在門口。

　　小田在文物保護中心下屬的化學實驗室工作，主要負責運用現代科學技術檢測文物年代成分、修複破損文物，為易蝕易損的文物添加封護加固材料，以便更好地展露其原貌並提供保護。

　　最近幾年，文保中心在金屬文物修複保護方法和工藝的創新上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小田就是其中佼佼者之一。不過，他平時的工作應該向文保中心的主任匯報，怎麽今天直接跑來這裡湊熱鬧了?方世楷微微皺了皺眉毛，低聲說:“請進。”

　　小田是個二十六歲的小夥子，卻和其他長年搞考古的人一樣，不善言辭，他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臉龐有點漲紅，他直勾勾地看著方世楷，吞吞吐吐地說:“方站長，我…有事情報告。”

　　“說吧。”

　　小田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一口氣說出來:“我覺得虎鈕金印是假的。”

　　他的話音不大，但聽到“假的”兩個字，方世楷卻覺得太陽穴被錘子重擊一般，一瞬間耳鳴眼花腦袋發暈，他微微搖晃了一下，定了定神，繼續追問:“你說什麽?”

　　小田反倒松了一口氣，他提高了一點音量說，“我覺得咱們中心裡這個虎鈕金印是贗品，很可能是用現代工藝偽造的複製品。”

　　“你說的是……不久前被偷走又被警察追回來的那枚張獻忠的虎鈕金印嗎?”

　　“是的。我從昨天開始負責著手檢查金印，本來是想看看這次被盜過程有沒有對它造成損害。檢查結果發現，虎鈕金印的外表絲毫無損。”

　　“……既然外表絲毫無損，那你為什麽說它是假的?難道被人用灌了鉛的假印調包了?”

　　“不，我用熒光檢測儀分析過，金印的純度還是99.87%，重量也依然是3.195千克沒變，不過這金印肯定不是原來那個，真的金印應該被人調包換掉了。”

　　“等等，我來重複一遍你說的話。你是說有人用一個一模一樣的虎鈕金印調包換走了原來那個虎鈕金印?”

　　“是的。”

　　“一模一樣的金印，為什麽要調包?且不說仿製工藝有多難，即使按黃金現價算也值將近兩百萬，直接拿走不是更省事更劃算才對嗎?你，有什麽依據嗎?”

　　“就在金印被盜前一個星期，我曾經從金印的虎身和印身上分別提取了微量樣本，準備進行水下金屬的年代、浸泡時間與腐蝕程度的成分分析。

”小田說完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兩鬢汗涔涔地已被浸濕了。　　他緊張地望著方站長，緊著說道，“可是剛才我在實驗室裡顯微觀察發現，金印虎身上的和印上的取樣點，已經神秘地消失了，這兩個微量取樣點只有在高倍顯微鏡下才能觀測得到，普通人根本不會發現異常，也就是說，”他停了一下，“我們實驗室裡的金印被調包了，是假的。”

　　方站長神情嚴肅地站起來，走到門口，把大門關了起來。他走回小田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示意他在辦公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來。他舒展了一下凝重的神情，換了副寬容輕松的面孔，和顏悅色地說:“小田呀，你來咱們研究院有四年多了吧，我一直都有特別關注你的工作表現，這兩年咱們文保中心的化學實驗室工作成績斐然，你們的研究成果也多次在國內獲得褒獎，院裡面早就想提拔你們實驗室幾個年輕人了。”

　　“今年春節前，院裡評選2015年度優秀考古工作者的時候，我就為你據理力爭過，可惜當時競爭激烈，名額有限，你離先進就只差了半步，非常可惜，院領導和我的態度都很明確一致，2016年的先進，你入選是十拿九穩了。眼下，剛剛才破獲五一二文物失竊凶殺案，人心未穩，同事們的士氣還沒恢復，這個時候文保中心研護的國家一級文物如果再傳出負面新聞，別說你了，就連咱們研究院也肯定要受牽連，三五年內在國內外同行面前都抬不起頭來了。”

　　“可是，就這樣置之不理了嗎?”小田雖然聽懂了方站長的意思，但是這件事事關重大，欺瞞不報的後果相當嚴重，他自怵承擔不起。

　　“小田，這件事暫時不能公開，你已經盡了及時匯報的責任，剩下的交給我和院領導來暗中調查。記住，這件事你不能再告訴任何人，你應該還沒跟其他人提起過，對吧?”

　　“沒有。”小田搖搖頭，腦海裡一瞬間卻想起了文保中心的袁主任，上次見面時他插滿導管躺在醫院病床上圓睜雙眼盯著自己的眼神，那代表了什麽含義?他當時不知道，現在卻恍然明白了，那分明是有話要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