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摩西緊跟著高二叔匆匆離開重陽宮以後，坐進了一輛黑色奔馳加長轎車，直接開往鹹陽國際機場。

　　此時夜幕初籠，路面有點顛簸，車內卻很安靜。李摩西盯著路邊閃過的電線杆和遠處稀疏亮起來的燈火，沉默了好久。微笑著坐在他斜對面的二叔，首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他關切地詢問李摩西:“小少爺，你面色不太好，最近流鼻血的次數頻繁嗎?”

　　“不多，況且我也習慣了，就當是來例假了唄。”

　　高二叔忙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瓶，倒出兩粒藍色的藥丸，遞給李摩西說:“你已經停藥一個月了吧，趕緊把這兩顆藥吃啦。”

　　看著李摩西吞下藥丸後，高二叔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說道:“小少爺，身體要緊，切不可為了跟老爺鬥氣加重了病情，這次你不辭而別，而且途中連電話也沒打一個回家，老爺又急又氣，已經臥床半個月了。你們爺倆兒這是何苦呢?”

　　“二叔，我知道你在騙我，爺爺並沒有生病，對吧?爺爺關心的是他的產業和繼承人，放心吧，我命硬，沒給李家留後之前是不會輕易掛掉的。”

　　“回去之後，小少爺你可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了，老爺年事已高，脾氣又不好，經不住你的頂撞。”

　　李摩西摸了下空空的手腕，盯著高二叔的雙眼發問:“而且我的去向，爺爺不是一清二楚嗎?要不然，二叔你怎麽找得到我們?”

　　“你也知道的，我們是江湖中人，自然有江湖中的辦法。”高二叔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他:“怎麽把老爺送你的生日禮物弄丟了?那塊表可價值不菲呀！”。

　　李摩西哼哼一笑，“江湖中的辦法無非就是偷雞摸狗，豪取強奪罷了。沒想到咱們高李兩家已經扎根西方海外幾十年了，還改不掉骨子裡那股封建專製的臭毛病。”

　　“身在海外，可魂和根還在河西呢，喝了千百年黃河水的李氏子孫，不管走到哪裡，身上流的血都帶著黃土的味道。老爺從小就教訓咱們什麽，勿忘河殤，複興大順！”

　　李摩西不屑地說:“二叔，我聽爺爺講過很多關於順天盟的熱血故事，可這次回中國，親眼目睹了李天複和他手下走狗的所作所為，我很失望。我不明白，如果要複興大順，為什麽爺爺還要留在順天盟裡，和那些渣滓同流合汙，助紂為虐?”

　　“小少爺，你不懂老爺的心意，事關機密，具體的事情我不方便告訴你。但有一點你可以知道，李天複只是李天複，順天盟並不是李天複一個人說了算的。”

　　李摩西呼出一口氣，說:“好吧，我並不關心什麽順天盟和李天複的死活，但是我在乎劉醒一的安危。二叔，如果要我乖乖跟你回倫敦，我希望你坦白告訴我，你能保證劉醒一的安全嗎?”

　　高二叔微微一笑:“小少爺，我已經和你說過了，順天盟並非李天複一個人就能隻手遮天，特別是在陝西。”

　　“哦?為什麽?”

　　高二叔微皺著眉沒說話，從兜裡掏出一支石楠木煙鬥和一個煙草袋，把煙鬥鬥缽伸到煙絲袋挖滿摁平了煙絲，點著火深吸了五六口，吐出一口濃鬱焦香的白煙，這才握著煙鬥對李摩西說:“小少爺，有些事情本來應該讓老爺親口告訴你的，不過他現在身體不好正臥床休息呢，就算見到你了，也不能費力氣和你講太多話，所以由我來冒昧地告訴你一些關於順天盟的秘密吧，我說的這些話你聽好了，絕對不能告訴外人。

”　　李摩西點點頭。

　　“順天盟的由來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就重點說說目前的情況吧。順天盟自從上世紀四十年代末就偃旗息鼓轉入了蟄伏狀態，國內的幾個分舵基本上已停止一切公開活動，靜候盟主指令，海外的四個分舵總部分別在東京、新加坡、洛杉磯和咱們倫敦。

　　老盟主行事低調，在任三十年間都沒組織過大規模的活動，各分舵也一直相安無事。直到十年前，老盟主和東南亞分舵的羅舵主同時莫名奇妙地暴斃，左護法李天複以追查凶手為名趁機控制了東南亞分舵和總舵，一時間盟內的各個分舵也紛紛拉幫結派，野心勃勃地開始覬覦盟主之位。李天複發起了一場持續好幾年的血腥殺戮，震動了整個東南亞黑白兩道，目前已基本控制了順天盟的東南亞分舵和得到了半數以上國內分舵的公開支持，他也為此付出了一定代價，多次因涉嫌組織幫派仇殺收到警方和法院的傳喚，在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的看守所和法院裡進進出出了好幾回，又消停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敢重回大陸活動。”

　　順天盟各個分舵都有自己的主要活動范圍，所有分舵的生意運作和江湖爭鬥都不得私自逾越本界，未經盟主同意，未事前知會當地舵主，跨界發生衝突會受到盟內重罰。所以，輕易不能到其他分舵的地盤上撒野，成了各個分舵之間多年來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咱們高李兩家一直是順天盟內的最強勢力，目前華北華東的山西、河北、河南、安徽、江蘇地區加上大半個歐洲都是咱們家的地盤;

　　東南沿海的幾個分舵，如福建的混天王張家、浙江的濟世王家、廣東的興世王馬家，和咱家關系和睦;

　　青海、甘肅和內蒙古西部歷來由革、左兩家牢牢把控，他們和雄踞新疆、寧夏的老回回馬家關系極好，是西北的鐵三角;

　　四川和湖北、廣西、雲貴則是西王張家的地盤，其勢力范圍還滲透到了緬甸和老撾境內;

　　至於東南亞地區和湖南、江西，原本是曹操羅家的地盤，十年前其舵主羅四海暴斃後，少舵主下落不明，內部勢力分崩離析，目前其海外活動區域(新馬、印尼、菲律賓)大部分已在李天複的控制下;

　　射塌天李家蟄伏東瀛已近百年，東三省和山東也是其控制區域;

　　混十萬馬家原本活躍在湖廣地區，但勢力漸漸消亡，目前僅剩下極少數成員分散在國內和海外，基本上不成氣候了;

　　順天王梁家目前主要活躍在美加地區， 較少摻和進亞洲方面的活動。”

　　說到這裡，高二叔已經抽完了手上的一杆煙，他把煙鬥翻過來在車裡的煙灰盅裡輕輕一磕，把裡面的煙草灰倒了出來，掏出了煙草袋打開袋口，隨後又改變了主意，把煙鬥和煙草袋一起放進了西服兜裡，他問李摩西:“小少爺，我講的你都聽明白了嗎?”。

　　李摩西點點頭:“我記住了，二叔，不過好像沒聽你提到陝西是哪個分舵的勢力范圍?”

　　高二叔微笑著點頭說:“對頭，我確實沒講，原因其實也簡單。創立順天盟的十三位首領，絕大多數出身陝西，陝西相當於是順天盟的共同發源地和禁區，當然不會劃入任何一個分舵的活動范圍。你知道嗎，別的地方不說，光是終南山這裡就隱居著眾多順天盟的退隱前輩和神秘高人，所以輕易不會有人敢在那裡搗亂鬧事的，更何況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李天複。”

　　李摩西聽完不無擔憂地說:“可是按照二叔的說法，劉醒一她的處境還是很危險呀。我把她一個人留在陝西，表面上沒人管，但暗地裡所有人都可能來插一腳，局面難以預料更加混亂。”

　　“嗯，你說的對，江湖多風波，危險無處不在，一旦踏入了江湖，生死由命不由已。不過，塵歸塵，土歸土，江湖事歸江湖人管。小少爺，你連自己的小命都顧不上，先別操心別人啦。老老實實跟我回去見老爺，調理好身體再說吧。”

　　李摩西低頭不語，車窗外一片漆黑，遠處是燈火通明的鹹陽機場，一搖一晃地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