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康瞬間打了個激靈，他似乎很懼怕裡面那個家夥，身上剛凝聚出來的氣勢也因此減少了許多。

　　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戰戰兢兢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跟在後面的林燁也終於看清了裡面的樣子，他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狹窄的辦公室中，塞著一個醜陋不堪的肥胖腐屍，身上布滿肮髒的褶皺，散發著陣陣惡臭。

　　臃腫不堪的身軀幾乎佔據了大半個房間，擺在身前的辦公桌幾乎要被溢出的脂肪吞沒了。

　　肥胖腐屍舔舐著嘴唇，手裡把玩著一根染血的腰帶，他那醜陋的臉上還掛著滲人的笑容，仿佛剛享用完一道美味佳肴。

　　林燁走上前，看了眼辦公桌上的職務牌，這家夥就是廠區經理，董建安。

　　董建安吃力地抬起手臂，然後用力地砸在了桌上，張著血盆大口斥罵道:

　　“最近你們裝配車間怎麽回事，一個個懶散得像豬一樣，到底還想不想幹了！尤其是你陳康，管教好你手底下的人，不然我讓你第一個卷鋪蓋走人！”

　　話音未落，一堆積壓變形的文件夾甩在了陳康身上，但他不敢說些什麽，只是不停地點頭稱是。

　　文件夾散落到林燁腳邊，他低頭瞅了眼，發現上面是江遠集團的擬裁員名單，其中有兩個熟悉的名字。

　　“原來如此……”

　　看著陳康那副卑微的樣子，林燁似乎明白了什麽。

　　等經理發完火，陳康才灰溜溜地逃離了辦公室。

　　可他驚慌的情緒還沒穩定下來，返回車間的路上，又迎面遇到了一幫閑散的職員，她們體態臃腫，步態蹣跚，身上滿是泥濘，仿佛剛從沼澤地爬上來一樣，而那滿是縫合線的臉上，看不見眼睛。

　　她們大聲說笑著，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駭人的血盆大口中，滿是尖銳的獠牙。

　　即便外表變化了許多，但這些人的大致樣貌還有所保留，林燁勉強能辨認出其中幾人的身份。

　　站在最前面那個冷嘲熱諷的女職員，就是劉瑤。

　　“你們在這裡做什麽，上班時間還在這裡聊天，還想不想工作了！”

　　陳康走上前，大聲呵斥道。

　　聽到這話，這幫人卻一點兒也不懼怕，反而全部圍了上來，為首的劉瑤對他指手畫腳道:“一個飯碗不保的老東西，也敢在這裡狗叫！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接著就是許多不堪入耳的話，伴隨著極為刺耳的笑聲。

　　陳康在擬裁員名單中，這件事本應該保密的，但不知道被什麽人傳了出來，現在人盡皆知，搞得這個主管之職也成了虛銜。

　　正當此時，剛從衛生間裡走過來的李苒苒立即跑了過來，站在陳康身邊，為他打抱不平。

　　但這一舉動反而是火上澆油，使得爭吵更加激烈了，原本在車間裡工作的員工也全部跑出來看起了熱鬧。

　　劉瑤指著被包圍的兩人放肆地大笑:“哎喲，剛離婚了，就找了個情人，老牛吃嫩草你也不怕硌到牙！”

　　這句話刺痛了陳康的內心，他無法轟散圍觀的眾人，只能拉著李苒苒灰溜溜地離開。

　　走到無人的角落，他對著李苒苒連聲道歉:“小李你沒事吧，哎喲，實在抱歉，這都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

　　“陳叔，不用你道歉，我沒事！”

　　李苒苒安慰幾句之後，便沒有再說些什麽，只是笑了笑，然後轉身離開了。

　　在這瞬間，在一旁吃瓜的陳燁忽然注意到一個細節，

當李苒苒笑的時候，陳康身上的灰白色霧氣少了許多，而且四周也逐漸恢復了色彩。　　之後的十幾個小時裡，果然如何柳所說的那樣，除了吃飯上洗手間，陳康一直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努力工作到夜深。

　　臨近晚上十點，廠區裡的人都已經走光了，他將整理好的工作表送到辦公室，希望經理明早過來的時候，能第一時間看到。

　　他穿過空蕩的走廊，剛想打開辦公室的門，卻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一陣奇怪的動靜。

　　是皮帶揮下的聲音，夾雜著女生的嗚咽。

　　聲音很熟悉，陳康知道那是誰，他也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麽，就像之前好多個深夜一樣。

　　濃稠的血液順著門縫緩緩流出，一路蔓延到他的腳邊。

　　陳康慌亂地退後了幾步，手中的工作表全部散落在了地上，其中一張粘貼著證件照的轉正申請表飛到他腳邊，浸在血泊之中。

　　照片中女生面帶著微笑，像是晴朗的天空中，那一縷明媚的陽光。

　　可陳康並沒有感覺到一絲溫暖，他隻覺得心臟一陣劇痛。

　　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心細會說話，也會照顧人，她來廠區車間實習剛滿三個月，下個月就要轉正了。

　　陳康顫抖著手，拾起轉正申請表，攥著袖口想要擦去紙張上的血跡，可越擦，那抹鮮紅就越醒目。

　　皮鞭聲不絕於耳，在空蕩的走廊中回想。

　　他猶豫著，內心掙扎著，他很想踹開門衝進去，但一想到辦公桌上的裁員名單，心裡這個念頭就徹底松動了。

　　那個廠區經理，那個叫做董建安的家夥，手裡掌握著他的命根子。

　　如果就這樣衝進去，他這份工作絕對不保。

　　離職?他怎麽能離職?

　　他在這裡工作了十年，如果就此離開，以他這樣的年齡，後面還能乾些什麽?

　　而且家裡正缺錢呢，半生的積蓄到了前妻弟弟的口袋裡，寶貝閨女還在外省上大學，正是用錢的時候！

　　……

　　陳康扯著頭髮，強忍著聲音蹲在角落裡。

　　皮帶揮下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也讓他的心跟著抽搐。

　　此時，一通電話打了進來，是他的前妻。

　　“喂……”

　　“什麽時候來參加小芸的百日祭?”

　　聽到這句話，陳康沉默了片刻，隨後緩緩抬起頭，環繞在身側的灰白色霧氣忽然間大漲。

　　“百日祭……小芸的百日祭?你在胡說些什麽?”

　　手機摔落在地，電話自動掛斷，回到手機鎖屏界面。

　　看著鎖屏界面熟悉的身影，他忽然抓著頭髮，咧著嘴痛苦地笑著，渾濁的眼淚順著臉頰，滴落在地板上，升騰起縷縷白煙。

　　直到屏幕漸漸暗下，他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將頭重重埋在地上，弓著身子強忍著聲音啜泣。

　　啊……他想起來了。

　　他的寶貝女兒，因為兩人離婚的事情離家出走了，結果突如其來的一場車禍，讓她殞命當場，再也回不來了。

　　對了，那個新入職的李苒苒長得和自己女兒很像，尤其是笑起來。

　　每次看到她，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女兒。

　　他都想起來了！

　　女兒去世一周後，他就因為飲酒過量倒在了公寓臥室裡。

　　“哈哈，原來我……已經死了啊！”陳康扭曲著表情，尖著嗓子笑了兩聲，緊接著，灰白色的氣體從他身上徹底迸發出來，將他完全包裹住。

　　短短一瞬之間，陳康就異化成為了惡靈。

　　或者說，惡靈終於完成了它最終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