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幾日,陽川海來到寧波港口,坐船南下,往海雲島而去。一路上,他不時想念鐵大鐵二,心中悲痛之情,數日無法平息。
又過了數日,船已行至廣東境內。陽川海想到即將回到海雲島,心中不免有些近鄉情怯之感。他自小在海雲島長大,島上的風土、人情、坊巷、草木,他都是極為熟稔,自然是頗有感情,因而此番返鄉,心中是別有一番滋味。
這日,船終於停在了海雲島的碼頭。陽川海下了船,先去了顏家巷的“九婆婆面館”。他自小就愛吃這裡的面食,前陣子離開海雲島之後就不時想念。坐下之後,他觀察了一下店裡,還是原來的樣子,幾乎沒變,這讓陽川海覺得極為親切。不一會兒,面條便盛了上來。陽川海提起筷子便吃,隻覺麻辣味調和恰到好處,面條勁道順滑,湯料香氣撲鼻,味道濃厚,還是以前吃得那個味兒。
吃完面條,陽川海付了帳,便往凌波堂走去。一路上,他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掌門師父出關了沒有。到了北門,他聽見一陣急促的鍾聲,是凌雲閣那邊傳來,這是掌門緊急召集幫中弟子的鍾聲。陽川海心中一沉,思忖道:“莫非出事了?”於是他提起佩劍就往凌雲閣趕去。到了凌雲閣之前便見到許多人聚集著,他見沒人注意到自己,便輕輕躍上一株大樹,躲了起來,想先看個究竟,再做打算。
只見一些凌波派弟子圍在那裡,個個拔出佩劍,神色緊張。場地中間,站著十多個海盜模樣的大漢,其中五人將掌門朱三進、小師姐朱慧韞、陳阿生團團圍住。帶頭的黑衣海盜大聲道:“朱三進,你大勢已去,還不投降?”他身邊的一個灰衣海盜嘿嘿笑道:“你若放下兵器投降,我們不傷害你女兒!”
朱三進臉色慘白,似乎剛才已然和這兩個海盜交手過,他擦去嘴角的血,道:“東海雙霸,我凌波派和你們無冤無仇,為何今日要跑來鬧事?”
陽川海聽到“東海雙霸”這四個字,眉頭一皺,他以前聽大師兄段大通說過,“東海雙霸”乃是江浙及兩廣一帶有名的海盜頭目,武功極高,且常和黑商勾結,因而有些勢力。
“東海雙霸”哈哈笑道:“為何今日跑來鬧事?哈哈,今日不來,下次恐怕就沒機會了。”另一人道:“對,就是乘著近日你內功大減,我們哥倆才好下手。”
朱三進將手中之劍垂下,他看上去頗為虛弱,道:“你們怎知我功力大減?”咳嗽兩聲,道:“想必是我凌波派內部有奸細,將我心脈受傷之事通風報信給你們。”說著,他看著場下的弟子們。
陽川海在樹上聽得仔細,心頭一震,看了看四周,他發現沒見到師叔馬福生,馬普倒是在眾弟子之中。
“東海雙霸”嘿嘿一笑,道:“我們數三聲,你若不投降,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朱掌門,刀劍無眼,到時候傷了你女兒,可別怪我們心狠手辣。”陳阿生聽了,怒目圓瞪,將手中長劍一揮,護住朱慧韞,道:“賊寇休得猖狂,先過我手中之劍再說!”
朱三進猛然咳嗽幾聲,看上去極為虛弱,他將手中長劍扔到地上,道:“你們要取我姓名,拿去便是,莫要傷害我女兒和徒弟們。”
“東海雙霸”哈哈大笑,道:“沒想到啊,名動一方的凌波派掌門,居然也有求我們海盜的一天,哈哈哈!”眾海盜聽了,也是放肆大笑。凌波派弟子們氣憤不已,紛紛將劍對著敵人,但他們見掌門被匪首所困住,一時不知如何下手。
陽川海見此情形,便知不可再耽擱了,他拔出劍來,全力施展輕功,如同一道閃電一般,縱身飛快刺向“東海雙霸”。
那“東海雙霸”以為穩操勝券,於是有些大意。突然見從場外飛來一道劍光,頓時有些措手不及。他們的武功本來就差陽川海許多,而陽川海又是全力刺劍,如此一來,“東海雙霸”都是猝不及防,趕緊貼地急滾,堪堪躲過。陽川海見機不可失,貼身追上,刷刷連續揮出三劍,攻向黑衣海盜頭目,鏗鏘幾聲,劍影舞動之下,那黑衣海盜便掛了彩,大喊一聲,手中之劍便脫手飛出。陽川海出手如電,迅速點了他的穴道。
緊接著,陽川海一刻也不逗留,騰空躍起,屏息凝氣,以泰山壓頂的架勢,當頭一劍劈向灰衣海盜頭目。那灰衣海盜何曾見過如此風馳電掣的劍招,臉上露出驚惶神色,慌亂之中隻得舉刀抵擋。兩人你來我往,刀光劍影中過招了十多個回合。陽川海瞧準對方一個破綻,連劍帶人,直往其頂上撲下。那灰衣海盜頭目喊了一聲“不好”,急忙腳下一用勁,身子平斜往前縱將出去,雖然是逃得快,但已被陽川海的劍尖將左臂劃破了一道血口子,頓時手中一麻,手中所持長劍掉落在地。陽川海快步上前,迅速出手點了他的穴道。如此一來,“東海雙霸”都被陽川海的快劍所製。
陽川海轉向其余海盜,高聲道:“你們還不退後,放下兵刃?”其他海盜小嘍囉一看帶頭大哥被製服,都是面面相覷,不敢造次,隻得將手中兵刃放下。凌波派弟子一見,喜出望外,趕緊用劍抵住那些海盜。
朱三進見這位天外飛仙般的救兵,竟然是陽川海,頓時面露喜色,激動不已。其他凌波派弟子們都認出了陽川海,不禁歡呼:“川海!”“陽師兄!”
陽川海收起劍,走到朱三進面前,躬身施禮道:“師父,您沒事兒吧。”朱三進激動地抓住他的手,點了點頭,心中快慰之極。朱慧韞和陳阿生也都高興地圍了上來,陽川海微笑著和他們寒暄了兩句。
朱三進歎了一口氣,摸了摸陽川海的頭髮,道:“川海,今日本派遭受大難,幸好你及時趕回,為師真是說不出的高興啊!”他咳嗽一下,道:“你先將這些海盜綁了。”陽川海依命行事,取來繩索,將“東海雙霸”和為首幾人綁了起來。其他小嘍囉見大勢已去,紛紛丟下手中兵器,凌波派弟子一擁而上,將他們都綁了。
陽川海見朱三進面容憔悴,關切的問道:“師父,您為何受傷如此之重?”朱三進歎氣道:“為師上次閉關療傷未果,上個月練功之時舊傷複發,心脈受損,因而內家功力損失大半,哎!”
此時,外頭急匆匆走來一人,他撥開人群,快步走了過來。陽川海一看,是馬福生。許久不見,馬福生似乎又胖了一圈,一副肥頭豬耳的油膩模樣。他一臉緊張,走到朱三進面前問道:“掌門師兄,你沒事吧?”他一邊說話,眼珠子一邊滑溜轉動,偷偷瞥了一眼一旁的“東海雙霸”。
此時那“東海雙霸”也看到了馬福生,頓時都露出生氣的神情。黑衣海盜頭目盯著馬福生破口大罵道:“你這肥狗賊,說什麽朱三進內力大減,凌波派其他人都是無用飯桶,那你說,這個姓陽的小子算是怎麽回事?他劍法如此厲害,三四個你都未必打得過他!”
被綁的灰衣海盜頭目也遠遠衝著馬福生噴吐口水,道:“呸,你這狗賊,說是讓我們來撈錢,結果卻是騙我們來送死!”
凌波派眾弟子一聽,頓時驚訝不已,方知掌門剛才說有內奸,竟然是真的,而且居然是馬福生。反而是朱三進似乎早就心中有數,面色平靜,冷冷地看著馬福生。
馬福生見眾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自己,心中慌亂,用手指著“東海雙霸”道:“你們不要血口噴人,我…我不認識你們這兩個賊寇。”
黑衣海盜頭目一聽這話,氣得直蹬腿,大喊道:“你明明說過,讓我帶人打進來,廢了朱三進的武功,這樣你以後就能按照輩分,名正言順地上位當掌門。你還敢抵賴啊你!”
被綁的灰衣海盜頭目也喊道:“對對!那日你許諾說,事成之後會給我們一大筆錢財。現在倒好,我今天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凌波派弟子聽了,頓時義憤填膺,陳阿生心中火氣,甚至拔出劍來,對準了馬福生。場下的馬普見狀,低頭躲在人群之中,不敢大聲出氣。
馬福生一臉緊張,看向朱三進,道:“師兄,我…我沒有啊。”
朱三進搖了搖頭,又是咳嗽幾聲。陽川海趕緊解開他的上衣,左手按住他靈台穴,右手按住他膻中穴,左手以內息送入,右手運氣外吸,很快就有一股炙熱之氣從他右掌心中鑽進朱三進體內去。一會兒,朱三進感覺舒服了許多,欣慰地看了看陽川海。
朱三進從懷裡取出一本古籍來,問馬福生:“你可認得這本劍譜?”馬福生一看,頓時面色慘白,額頭開始出汗。陽川海一看,見劍譜封面寫著《凌波殘劍》四個字。
朱三進沉聲道:“這是我今早從你房間搜到的,你還想抵賴嗎?”他朝眾人揚了揚劍譜,道:“數月前我閉關之時,曾把段大通叫到屋中,取出本門禁書《凌波殘劍》劍譜,讓段大通暫時代為保管,這個內奸當時也在。後來大通死了,這本書就不翼而飛了。”
朱三進指著馬福生的鼻尖道:“而你,卻誣陷川海,說是他偷的!你…你真是奸險啊你!虧得我這麽多年來這麽相信你!你就是個白眼狼!”
眾弟子聽了,頓時嘩然。馬福生此時耷拉著頭,面如死灰。
朱三進大喊一聲:“馬普!你上來!”場下躲在眾弟子之中的馬普聽到掌門叫喚,心頭頓時一震,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他不敢抬頭看眾人,額頭上都是汗珠。
朱三進冷眼看著馬普,道:“你今日若想活命,就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我料你只是從犯,可饒你性命。”
馬普聽到這裡,身子猛然一哆嗦,跪了下去,哭喪著臉道:“師父,我說,我都說。”朱三進出手如電,點了馬福生的幾個穴位,包括啞穴,不讓他有狡辯的機會。他問道:“馬普,段大通是怎麽死的?”
馬普戰戰兢兢道:“大…大師兄是馬師叔害死的。”眾人聽了,又是嘩然。陽川海、陳阿生心中都是悲憤不已,憤憤地看著馬福生。
馬普道:“師父,馬師叔他暗地裡一直不服您老人家,一直想學《凌波殘劍》劍譜裡的武功,說學成之後,將來能打敗你,好上位當掌門。數月前,馬師叔知道段大通師兄在暫時保管劍譜,於是就想去偷盜來,還叫我一起研製迷藥,尋找時機迷倒大師兄。”陽川海聽到這裡,心頭一動,他想起數月之前曾在“何記藥鋪”看到馬普買砒霜,便問道:“當日我看到你鬼鬼祟祟地去藥鋪買了許多砒霜,就是做迷魂藥用?”
馬普低頭道:“是的,不過炮製迷魂藥需要七八種藥材,砒霜只是其中之一。”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繼續道:“那晚,馬師叔讓我在大師兄的茶水裡下藥,好讓他多昏睡幾個時辰,起先並無殺人之意。大師兄入睡之後,馬師叔和我在半夜潛入其屋中,搜尋《凌波殘劍》劍譜,足足尋了兩個多時辰才找到。但我們炮製的迷魂藥藥性不夠,大師兄提早醒了過來,發現了我們。馬師叔原本想逃,但是大師兄與他糾纏幾招並認出了師叔,心急之下,馬師叔便製服了大師兄,並點了他的死穴。再後來,馬師叔讓我守口如瓶,並嫁禍給川海師弟。”說完,他的腿直打哆嗦。
眾人聽了,都是憤慨不已。許多弟子平日常受馬福生無端欺凌責罰,對他本就不滿。因此馬普說出這些緣由,眾人都是深信不疑。
朱三進聽完,長歎了一口氣,道:“可憐我那大通徒兒,就這麽白白丟了性命。”陽川海和陳阿生等人和段大通感情篤厚,都是一臉戚然。
朱三進出手解開馬福生的啞穴,憤然問道:“你這奸賊,作惡多端,如今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麽話說?”
馬福生抬起頭,忽然一臉詭異,哈哈大笑,半天他看著朱三進道:“我輸了,沒什麽可說的。師兄,我不服,憑什麽當年師父把什麽都給你?他把掌門之位給你,把師妹也嫁給你,我呢?我從小跟著他,我得到什麽?我不服!”說完,他又哈哈大笑,詭異的聲音響徹四周,隨後他一用力,眼睛陡然突出,臉色瞬間豬紅,很快就一動不動了。陽川海眉頭一皺,知道他是自斷經脈而死。
朱三進見馬福生已死,歎了一口氣,瞥了馬普一眼,道:“先把他帶下去關押起來。”
有弟子問:“師父,這些海盜如何處置?”朱三進走向道“東海雙霸”身前,道:“今日我本可廢去你們武功,但你們素來與本派沒有恩怨。你們自己說說,該怎麽辦?”
“東海雙霸”的額頭直冒汗,兩人相視一番,那黑衣海盜頭目道:“朱掌門,望你高抬貴手,如果今日饒了我們一命,我們發誓,從今往後不再侵擾貴派。”那灰衣海盜頭目也點點頭道:“對對,我們會發出海盜令,從今往後江浙和兩廣的各個海盜幫派,絕不會再來侵擾海雲島,違者處死,決不輕饒!”
朱三進沉聲道:“此話當真?”“東海雙霸”齊聲道:“自然當真!若言而無信,往後江湖人士也會看不起我們哥倆,我們又何以服眾?”
朱三進點頭,問陽川海道:“川海,你的意思呢?”陽川海躬身道:“我聽師父的。”朱三進思索片刻,手一揮,道:“好!放他們走。”
陳阿生聽了,便出手解開“東海雙霸”的穴道。其他凌波派弟子也收起劍,給海盜們讓出一條道。“東海雙霸”撿起兵器,整了整衣衫,朝著朱三進和陽川海鞠躬施禮,抱拳道:“多謝二位高抬貴手,我等定當恪守承諾,告辭了!”說完,帶著眾海盜往凌波堂外頭走去。
等海盜們走了之後,陳阿生等師兄弟們紛紛圍到陽川海身前,臉上都是欣喜笑容。陳阿生拍了拍陽川海肩膀,哈哈大笑道:“可以啊川海,現在武功這麽高強了!”陽川海笑了笑,與他緊緊擁抱一番。以前凌波派眾弟子中,段大通和陳阿生對他最好。如今段大通已死,他自然更加珍惜和陳阿生的友情了。一旁的朱慧韞看在眼裡,心裡五味雜陳,轉身悄悄走開了。
朱三進微笑地看著陽川海,道:“川海,聽說你已經是一幫之主了。”陽川海聽了,趕緊躬身道:“弟子願辭去雁蕩山派掌門一職,重歸凌波派門下,一切悉聽師父的安排。”
朱三進捋了捋胡須,笑道:“那可不行,我若讓你辭去掌門一職,那雁蕩山派和我們凌波派可就結下梁子了。何必呢?再說了,你能有這番功業,是大好事,為師豈能不讓你去建功立業呢?我只希望你當好雁蕩山派的掌門,把這個數百年的門派發揚光大,為武林正義獻一份力。”陽川海聽了心中感動,恭敬道:“弟子遵命!”
陳阿生等人興奮的不得了,歡呼道:“陽掌門!陽掌門!”凌波堂裡頓時歡呼聲四起,響徹雲霄,許久不見的歡樂場面,讓全派上下都感到鼓舞和振奮。
當晚,朱三進命人擺下宴席,為陽川海接風。凌波派上下歡聚一堂,都為此番驅除外敵內奸而感到欣喜,眾弟子們不時過來和陽川海觥籌交錯,自不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