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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好幾天,墨子亦再也沒有出過聲音,仿佛銷聲匿跡般,凌楚瑜叫了幾次,沒有回應,後來也就漸漸放棄。
一夜,看牢老頭送來飯菜,有雞有魚有湯,還備了一壺酒,笑嘻嘻道:“小子,今晚給你改善夥食,好好吃。”看著他幸災樂禍的笑容,凌楚瑜扯下一隻油雞腿,淡淡道:“明天要上路了嗎?”老頭點頭道:“正是。東方盟主廣發英雄帖子,於明日在芒碭山將你示眾。”
凌楚瑜似乎沒有特別驚訝,咬了一口雞腿,道:“示眾?我凌楚瑜面子可真大,能讓天下英雄共同伐之,是否能名流千古。”老頭忽然拉長了臉,道:“呸,你這個惡賊,作惡多端,還想流芳百世,我看是遺臭萬年才是。”凌楚瑜並沒有理會他,悠哉吃著雞腿,待腹中半飽,喝下半壺烈酒,這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老頭瞧他吃得津津有味,咽了咽口水,道:“小子,挺懂吃。數月來你葷腥不碰,一下子大魚大肉在你眼前,若狼吞虎咽,定不懂滋味。你先吃半飽,再喝酒,這才是酒肉該有的滋味。這最後一頓了,吃飽了上路好過做餓死鬼。只可惜了·······”
他欲言又止,凌楚瑜道:“可惜什麽?”老頭笑道:“沒什麽。大家都是江湖中人,生死在一念之間,早就看淡了。二十多年前,我也隨東方家出戰魔教,我爹就是死在魔教手中,他的屍體是我親手送葬。我爹雖早死,好歹有我給他送終,也算死得其所,可你就不一樣了,年紀輕輕,白發人送黑發人。”他說得沒有半分悲傷,而是冷漠和仇視。
聽他這麽一說,凌楚瑜心神不寧,忽道:“你什麽意思?”老頭陰笑道:“算了,看在你命不久矣的份上,實話跟你說了。這次對你的公開處置,天下英雄皆不知,你凌家也自然不知。倒時候你爹凌柏川看著你被處死,那心情又會如何?”
凌楚瑜臉色登變,怒喝道:“你說什麽?”他彈地而起,就要往前撲去,老頭急退幾步,笑容甚是得意。凌楚瑜忘了琵琶骨上的鐵鏈,剛往前幾步,尖鉤扯動,肩胛骨肉撕裂難忍,疼得淚水直流,撲咚跪倒在地。老頭笑道:“別衝動。這穿了琵琶骨,滋味可不好受。”凌楚瑜雙眼含恨,抬頭道:“你剛才說什麽是什麽意思?”
老頭故作神秘,笑道:“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好好享用這頓飯,明天可有你受的。”說罷假裝轉身離開,凌楚瑜急忙喝道:“東方魄殺我一人竟還嫌不夠,居然要對我凌家下手。”倘若明日東方魄將自己殺死,那凌柏川定要拚死相救,到時候東方魄便可趁勢消滅凌家,這手段心機,讓人不寒而栗。
老頭回過身來,惡狠狠道:“現如今知道家破人亡的滋味了?你這魔教奸細,當初在蒼雲山就通風報信,害得遠征無功而返。我的大仇未報,若不是明日要留你性命,我即便是死,也會將你殺死在著牢中。”說罷疾步上前,抬腳踢到飯食,悻悻說道:“你這樣的人,就不配吃這頓斷頭飯。算了,明日你就要死了,我也做個好人。”說罷扭頭就走。
凌楚瑜將酒一飲而盡,氣喘籲籲,心覺此計之毒,令人毛骨悚然,若真如老頭所言,他真不知該如何面對明天的變故。他怒吼一聲,氣血攻心,兩眼發黑,一頭栽倒在地。
待他醒來時,已不知時辰,旁邊有一件長衫,端起來細看,有些眼熟,竟是墨子亦身上的那件長衫。出師贈袍,是墨家規矩,意欲傳承,凌楚瑜自知命無多日,
墨子亦還慷慨相贈,心口發熱,不禁淚水一流,朝著對面牆壁磕了三個響頭,將長衫小心翼翼收入懷中。不久,那看牢老頭便領著三人而來。為首正是莫山庭,他身後跟著兩名大漢,二人手裡各拿半副鐵枷。
“凌少俠,該走了!”莫山庭口中稱他“少俠”,這嘲諷之意十足。凌楚瑜回頭看了看窗外,黑呼一片,道:“天還沒亮哩!”莫山庭笑道:“這去芒碭山尚有一段路,自然要早些。”說罷朝身兩名大漢示意,取下鐵鏈,再給他帶上鐵枷。
這鐵枷黑中透紫,越有三四十斤重,上方機關鎖複雜,凌楚瑜一瞧便知是公輸家的千機鎖。莫山庭道:“這鎖仙枷一旦鎖上,神仙難逃。凌少俠請吧。”凌楚瑜緩緩起身,隨三人走了。
出了地牢,夤夜重重,四周寂靜無聲,他被押上馬車,沉寂而行。
凌楚瑜一人在馬車內,神色黯然,馬車搖晃,又被這重枷壓肩鎖脖,頭昏難受,漸漸昏睡。期間噩夢頻頻,驚醒數次,但見窗外漸亮,卻不知時辰。
不知多久,馬車搖晃激烈,似乎在行往山路,又聞人聲漸漸鼎沸,細聽之下,都是些江湖人談及江湖事,心想是已快近芒碭山了。行不多時,馬車忽停,有人掀開車帷,冷冰冰道:“下來。”凌楚瑜探出頭,此時日掛當空,四周樹林抱著一個百丈草坪,那草坪竟如血般鮮紅,看去有些嚇人,居中矗著一座木台,木台四周旌旗林立,台下密密麻麻站了許多人,人頭晃晃,聲音鼎沸。
下了馬車,他頭被麻袋罩住,在二名大漢的指引下而行。凌楚瑜雖不能視物,但雙腳踏著樓梯而上,便知自己這是上到台上。忽然一停,台下一片唏噓,隱約聽到有人說:“這是誰,為何身帶枷鎖?”
議論之聲越來越大,忽然有人說道:“大家稍安勿躁!”凌楚瑜認得此聲音,正是東方魄也。
“盟主!”台下齊聲一喝,響徹百裡。
東方魄道:“此番辛苦大家前來這芒碭山,多有辛勞。”有人喊道:“盟主有令,天下無人不從。況且盟主今次是在這芒碭山召開除賊大會,我等身為武林同道,哪有不來之理,這區區幾裡山路,不值一提。”群雄應聲一片,甚是激昂。
這時又有人說道:“這芒碭山乃漢高祖斬蛇起義之地,咱們腳下這片紅草,據說就是當年白蟒血色所染。如今天下英雄齊聚於此,召開除賊大會,這賊人是蟒,而盟主便是劉邦,盟主除賊,正是為天下除害矣。”他這話說得群雄激奮,有些人叫喊聲最為洪亮,忘乎所以然來。
東方魄見狀,手臂輕抬,台下頓時寂然,沉聲道:“諸位英雄,如今江湖蒙難,多有奸人殘害咱們同道中人,在下身為盟主,未能替中原武林盡力,掃除威脅,自當有責有愧,本無顏面對大家……”台下諸多英豪都知他意,魔教卷土重來,蒼雲山一戰死傷不少,都是在場同袍或者兄弟,聽了這話,盡是熱血沸騰,義憤填膺,紛紛喊道:“魔教作惡多端,咱們定當齊心協力,鏟草除根,還中原一個太平。”“此此除賊大會,就是要大夥兒上下一心,共除魔教。”“盟主終於下定決心殲滅魔教,實乃我中原之福。”
忽有人說道:“盟主,如今魔教韜光養晦,不斷壯大,又有天塹屏障,歐陽家主曾攻陷多日,也才堪堪突破第一道,不知盟主有何良策?”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蕭正楠,他絲毫不懼這場面,道:“還有,若舉中原之力,敢問如何進兵,糧草武器又從何而來?”
他說得極為鄭重,倒不是有意為難,群雄大都隻圖一時痛快,哪想到這許多細枝末節,經這麽一說,頓時面面相覷,大感泄氣。一些以東方家馬首是瞻的人以為他是有意刁難,紛紛反駁道:“盟主手眼通天,這些問題自當胸有良策。”“既然盟主召開這除賊大會,自然是萬事俱備了,只是不宜在大庭廣眾下宣布。”“這軍需人馬之事乃機密,蕭正楠你才幾斤幾兩,也配聽得?”
蕭正楠被眾人這麽一說,不禁臉紅,幽幽說道:“事關重大,又關系諸位英雄,自然多嘴一問。既然盟主已胸有成竹,我等聽候調遣便是。”說罷退了回去。
東方魄雖有些惱怒,但他說話也不無道理,若不能統籌安排,只怕到時候會有人質疑自己能力,畢竟有一個雄才大略的歐陽靖在前,難免會被人計較。他微抬手,讓眾人安靜,朗聲道:“諸位英雄放心,魔教自從死灰複燃後,我便在多方籌備,這糧草武器,我已派人置辦,不出一月,便有足夠的錢兩,足夠在座各位英雄討伐魔教之用,還請放心。”群雄聽他之言,皆放下心來,齊聲歡呼。
“今日在此召開除賊大會,一來是與諸位締約盟約,齊心伐惡,二來嘛,既然是除賊大會,那自然是要殺一個十惡不赦的賊人,祭我聯盟旗幟,也為在場各位英雄壯行。”
此話一出,有人覺得奇怪,有人覺得頗為有趣,自古結盟出征前,大夥都是歃血為盟,這殺賊立威,甚為豪氣,群雄紛紛激動萬分,吼聲震驚數裡。
“那敢問盟主,這殺賊殺的是哪一位?”話雖如此,但群雄早就瞧見台上一角有一頭蒙布袋,身帶枷鎖之人,他肩胛被鐵鉤穿透,能享受如此酷刑,定是個十惡不赦之人。
東方魄笑了笑,卻道:“這天下惡人多如牛毛,大夥且說說,殺哪個惡賊能揚我正道之威?”
語畢,台下登時沸聲一片。有人說道:“那自然是魔教匪首高時。他將魔教重拾複生,是罪魁禍首,誓要將他千刀萬剮,已泄心頭之恨。”“要說殺我同道最多之人,當屬魔教八散仙的馮易煙,他手握魔教教眾,一線峽殺我正道同伴無數,定要將他碎屍萬段,祭奠死去的兄弟。”“是那余秋白,欺凌女子,天地不容。”眾人各執一詞,都是咬牙切齒,恨不可當。
東方魄見眾人怒氣均被燃起,這才說道:“大家所說,各有道理,他們都是大奸大惡之輩,定當除之,只是當今有一惡,不得不先除之。”有人問了,“那以盟主之見,如今何人當得這最惡之名?”東方魄正色道:“大家口中之惡人,皆為我正道之敵,但眼下有一人,比起這些人來,可謂不遑多讓。”群雄紛紛追問道:“盟主,這人是誰?”東方魄指著台角的凌楚瑜,道:“此人勾結魔教,歐陽家主出征魔教失敗,也是此人暗中作祟。他以吸功大法危害江湖,殺人如麻,大家且說,若留此人,豈不是讓更多人無故喪命?”
群雄一聽,已是猜了出來,皆是又驚又喜,有人高聲說道:“難道此人便是凌楚瑜這個惡賊?”東方魄點點頭道:“不錯。正是此賊。”他朝看守大漢點頭,那人將麻袋摘下,露出真容。在場許多人都見過這個飽受爭議的人,登時千百目光聚到他一身,叫罵聲一片,石子盡朝這他而來。
凌楚瑜雖淪為階下囚,目光卻絲毫無懼,抬眼一瞧,台下皆是熟悉之人,四大家族,各門各派,俠客榜,有交情的,有仇的,盡數在列。那些有過照面的,之前還是有禮有笑,口口稱“凌少鏢頭”,如今是換了一副面孔,對他是他是嗤之以鼻,嘴裡喊著“惡賊奸人”。他早就習慣這人情冷暖,漠然一笑,甚為孤傲,全然不將群雄放在眼裡,這惹得群雄更是激憤,紛紛掏出武器,就要上前一刀刀將其剮了。
凌楚瑜目光四處在搜尋著,忽然在西北一角發現父母,凌紗兒和幾個師弟也在,看來凌紗兒並無恙,這才放心。但看見父母臉色蒼白,母親瞧自己這副樣子,更是站立不穩,幾乎昏厥,全靠父親攙扶。他是瞧在眼裡,心頭流血,含淚低頭下去。
“諸位稍安勿躁。”東方魄朗聲道:“這賊惡行累累,被我二弟和北湖全寧櫟大俠合力擒獲,如何處置,就交由諸位商議。”人群中的全寧櫟聽到武林盟主提及自己名字,大吃一驚,他環顧四周,身邊投來崇敬目光,登時挺了挺胸脯,沾沾自喜,心想著待料理完此間之事,便是自己奪取幫主之位,心裡樂開了花。
“一刀殺了未免太便宜了。”群雄紛紛出主意,“割舌挖目。”“剜心切肺·······”盡是些慘無人道的主意,群雄越說臉色越紅,聲音也越發大,盡情胡說,好像在比誰的主意更加大快人心,如沸水炸開,一時間難以聽清說了些什麽。
正當此時,忽然鑼鼓之聲大作,聲勢浩大。群雄尋聲回頭,只見幾匹高頭大馬,拉著車廂緩緩而來。那馬是塞外胡馬,高大威猛,絡頭和馬韁用的是上好皮料, 額配錦雲圖案當盧,五顏六色的胸帶,各種上好絲綢做成的障泥,上繡精美圖案,馬腳纏著一圈絨墜,馬掌也都是金黃色的,踏地如雷。車廂是用上好木料製成,四角掛有精美墜飾,車帷是個精美麒麟刺繡,極具霸氣。馬車四周皆有武士隨行,人高馬大,個個身披輕甲,右手執矛,腰配長劍,威風堂堂。每輛馬車後,有一扛起壯漢,群雄瞧這旗幟上的字,是用上好金絲繡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上書圓潤大字:“贏”、“劉”、“楊”、“李”,迎風搖擺,場面之壯,怕是武林盟主也難以比肩。
“麒麟圖,這是京兆四大家族的人來了!”人群中忽有人大喊一聲,越傳越多,群雄如熱鍋螞蟻,忽然炸開。在台上的東方魄見狀,眉頭微皺,心裡范疑道:“此次並沒有邀請這四家,難道……”然後看向台下歐陽靖,以為是他請這四家而來跟自己作對,殊不知歐陽家這邊也頗為慌亂,家主歐陽靖也正向手下打聽情況。
“難道他也不知?”東方魄疑心重重,但有客遠來,不得不迎,當即朗聲道:“四大家族遠道而來,鄙人有失遠迎,招待不周了。”他話音一落,身前群雄左右一分,讓出一條路來。那四輛馬車車帷緩緩拉開,緩緩走出四人。
“竟然是四大家主親自!”歐陽家一片嘩然,顯然出現了他們意想不到之外的事。
“爹?”歐陽雲道:“這四家族族長鮮少出門,這次齊出,連我們都不知道,難道……”
歐陽靖一向穩重,可如今也是有些失措,道:“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