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通易冷笑,心想眼下走了四招,已知凌楚瑜武功底細,取勝不難。可他一心想將凌家槍法看個遍,盤算著隻消將他所以招式盡數破去,最後再一招製敵,既能服眾,也能將凌家槍法看完,這樣江湖上的人也不會說什麽。這十兩銀子花得也值當。
打定主意後,他急進三步,每一步刺出一槍,三化為一,直鑽對手心窩。凌楚瑜方才吃了大虧,不敢大意,本想側身送槍,但無奈臂短,恐怕到時候自己沒刺中對手,卻先被對手掃槍。轉念間,他長槍探出,輕碰對手槍頭,忽然急轉,槍頭晃晃,欲將對手圈入其中。羅通易冷笑道:“雕蟲小技。”說罷也急轉槍頭,帶出陣陣劍圈。二人槍頭相互交錯畫圈,卻始終沒有碰到,可見功力定力之深厚。
隨著二人槍圈越來越小,需要心力也就越發集中。這中平槍的槍圈極難維繼,不僅是平日裡的刻苦,還得拚各自耐力。別看兩個槍圈交錯畫圈互不碰觸,一旦要是碰上,那就是一槍絕命的結果。
眾人遙看二人各畫槍圈,半天沒個動靜,尋常人定是笑他倆莫名其妙,而懂武功的人卻知,這二人如今以性命相搏,稍有不慎,便是落敗身死。
凌楚瑜忽然精光暴漲,一槍扎去,如蛟龍出洞,如電掠過。羅通易屏住呼吸,邊絞邊退,只聽得丁直響,隨後槍杆從下往上斜托輕舉,竟把凌楚瑜這霸道一扎往上托去。
“臭小子,看槍!”說罷手掌忽翻,將凌楚瑜的長槍壓下,順勢往前刺去。這一手“攔拿扎”使得也是爐火純青,若不是他有意事先出言提點,凌楚瑜怕是著了道,急忙向後掠去,可槍頭斜下,距離地面七步,拖槍而去。羅通易快步跟進,槍頭卻不攻擊,只是斜下防禦,卻又步步緊逼,防止對手忽然反擊。
凌楚瑜暗歎他的老辣,要論槍法熟練,對手可比自己多練近二十余年,經驗豐富,而且羅家槍法也不輸自家槍法,所以想誆騙他上當,可能性十分微小。
被追了近一丈,凌楚瑜忽然掉頭而去,槍頭輕輕向上一點,將對手槍頭抬起數寸,旋即往右跳去,槍杆沿著對手下沿而去,又是一招“飛龍躍澗”。羅通易冷笑道:“黔驢技窮?”旋即立槍格擋,歇步撩槍,用槍尾挑開對手長槍,手臂直送,長槍斜上而出,送出一招“挽弓射日”,直刺凌楚瑜咽喉。凌楚瑜長槍被挑開後,還沒回勁,對手長槍已經朝自己刺來,雙手急忙舉槍下壓,將對手槍頭壓下三寸。可是對手槍勢力道依舊,變向不變力,扎向自己胸口,旁人瞧了不禁掩口尖叫。
好個凌楚瑜,在危急關頭,雙足猛擰,身子旋轉如陀螺,幾個大圈後,不僅躲過這當胸一刺,而且順勢將對手長槍甩飛而出。
火鳳凰等人轉憂為喜,開口叫好。可這還沒完,只見凌楚瑜背對對手,雙臂展開伸直,左右手各拿頭尾,一個翻身,左松右送,長槍驀然刺出,一招“回馬槍”,詭異難辨,扎向對手小腹。羅通易方才長槍被拋出,雙臂高舉,中間空門大露,而凌楚瑜這招“回馬槍”又極為突然,眼看就要防不住,他忽然戾氣大漲,那蠟黃的臉不住抽搐,恐怖如斯,猛喝一聲,雙足蹬地,身形暴漲,高高躍起。他在半空卯足勁掉了個頭,雙手橫槍下壓。凌楚瑜一槍刺空,反被對手壓槍,旋即提槍上撩,欲刺向半空中的羅通易。可羅通易反應極快,他知自己已騰空,無力可借,若此時被對手當空一刺,繞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躲不開。他借著凌楚瑜上撩的勁,
向後翻滾而去,而後順勢扭腰回槍,竟在半空中使出“回馬槍”來。 “策馬回身敵難走”,當初冷面寒槍羅成,就是靠著家傳“回馬槍”殺死靠山王楊林。羅家槍中的“回馬槍”,出招詭譎,神鬼莫測,據說羅成未入瓦崗寨時,常在家中與表兄秦瓊切磋武藝,後來二人互教自家武藝,但都留了一個心眼,羅成沒有傳授自家“回馬槍”,而秦瓊也沒有教他家傳“殺手鐧”。後來,楊林為保大隋江山,在揚州擺了一個奪魁大會,欲將各地反王一網打盡。但天不遂人願,楊林計謀被識破,各路反王齊齊破逃出城,楊林見狀,趕忙率大軍截殺各路反王英雄。十八路好漢見楊林擋道,為突圍與楊林大打出手,奈何楊林武藝高強,手中囚龍棒厲害無比,包括秦瓊在內的眾英雄紛紛不敵。聞訊楊林逞凶,羅成提槍來助秦瓊等人突圍,對上楊林。兩虎相爭,打得異常激烈。羅成見一時難以取下楊林,心生一計,欲以絕招回馬槍將其擊殺。於是,羅成佯裝敗走,楊林不知是計,催馬相追,眼看就要追上,羅成大喝一聲,回馬一槍,可惜楊林還沒有反應過來,便一命嗚呼死於羅成回馬槍之下。秦瓊見狀直呼:“表弟,此招甚是厲害,卻從未見你使過。”這時方知羅藝藏了一手,兩人相視而笑。此戰後,羅家槍法揚名天下,世人稱讚,“羅家槍,敵膽寒,一招回馬沙場平,神鬼莫測堪無敵。”
如今羅通易再使回馬槍,空中騰挪,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既有凌家槍之矯健,又不失詭詐多變,真是神仙難當。此時凌楚瑜背對來勢,隻覺背後生風,警覺異常,心頓時涼了半截,雙手握槍,槍頭猛沉,翻轉身體,借著勢頭向上翻去,右臂展開,一招“翻江倒海”,精準無比地擊中對手槍頭。羅通易槍頭裹著麻布,厚重許多,凌楚瑜這一刺,剛好刺中,“嘭”地一聲,那麻布承受不住二人內力相鬥,炸裂開來,銀光炸裂,一把寒光閃閃的槍頭,照得人心寒膽裂。這正是羅家祖傳長槍——丈八滾銀槍。
這丈八滾銀槍曾是以鋼鐵為杆,重達兩百四十斤,揮舞起來銀光滾滾,奪人心魄,可惜被李元霸一錘打斷。後來羅家降唐後,又尋得良木,重塑槍身,才有如今這杆槍。槍杆棄金擇木,以木為骨,意味著羅家槍從此遠離沙場,遁入江湖。
火鳳凰瞧見他槍頭銀亮,白日生寒,心裡咯噔一下,急忙喊道:“七招已過!”想借此讓他心生意亂。羅通易冷笑一聲,心想這可真是天助我也,剛才自己那一招回馬槍被破解,就覺不妙,若真的以無鋒槍頭對敵,又不使內力,真是怕難以取勝。想到這裡,後背冷汗直冒,心裡不禁懷疑,“難道我羅家槍法連凌家一個小子都無法取勝?”
躲過羅家奪命回馬槍的凌楚瑜也不禁後怕,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裡了,若非對手隻較槍法,若非對手槍頭裹著麻布,自己可能真的成了他槍下亡魂。
白積財一瞧,拍手直跳道:“這下可好了,穩賺十兩。”羅通易心裡罵了他一通,這個時候了還想著銀子,雙手提槍,槍頭平眉,微微朝下,此陣勢可攻可守,可進可退,他朗聲道:“還有三招!”心裡尋思著,必須以這三槍定勝負。
凌楚瑜端槍而立,以“飛龍在淵”嚴陣以待。此刻二人氣勢驟漲,相互激蕩,旋起一陣風來。二人氣浪相激,忽然飄入一片枯葉,落入兩人之間。
那枯葉沒有被激碎,反而轉起圈來。只因為凌楚瑜所習內功乃至剛至陽,而羅通易內功偏為陰柔路子,這一陰一陽兩股力量相碰,相互推搡較力,使得陰陽相互抵消,故而使得枯葉毫發無損,原地旋轉。
忽然羅通易暗暗發力,氣勢猛漲,那枯葉受到擠壓,停止轉動,朝著凌楚瑜緩慢而來。凌楚瑜暗叫不妙,對手內力要比自己高出一籌,這綿密勁風迎面撲來,滲透進自己氣牆裡來。
“姓羅的,不是說了不比較內力的嗎?怎麽說話不算。枉你還是前輩,竟然出爾反爾,恬不知恥!”火鳳凰破口大罵,毫不忌諱,王如萱雖也覺得對手有些不厚道,但真讓她如此呵斥,怕是抹不開面子,張不開口,反倒羨慕火鳳凰的直爽性格。
“我七弟隻說比槍法的時候不較內力高低,如今他們又不比槍,那不比內力比什麽?”白積財強詞奪理,火鳳凰也為之語塞。他為商多年,人精思捷,能找出對方言語間的破綻,讓對手無話可說,隻好咽下這啞巴虧。
“卑鄙就是卑鄙,而且又小氣。堂堂東方家十三太保,為了區區十兩,竟如此厚顏無恥,放眼天下也是無人可及。”
“姑娘此言差矣。在下為商,就是要有利可圖。這賭約是你定下的,規矩也是你定的,如今反悔也是你,可怪不得我白某人了。”
火鳳凰被他氣的直跺腳,此時恨不得一劍刺穿他凸起的肚皮,看看裡面是不是一肚子壞水。
二人爭辯之際,凌、羅二人相鬥已是愈發激烈。羅通易有意打壓凌楚瑜,運勁而生,將枯葉一步步逼近他。而凌楚瑜自知內力不敵,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眼瞧枯葉一步步逼近自己眉心,已經不足三尺之距。羅通易陰柔內力如絲,無孔不入,無物不滲,肌膚被絲劃過,開始只有少於幾縷,細如發絲,後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密,越來越粗,最粗時如鞭子。
“欺人太甚!”火鳳凰見對手毫不留情,全憑內力欺壓,欲提劍上前,拚個你死我活。正想動手之際,莫山庭忽然冒出一股黑壓壓的氣勢,冷冷說道:“聞人清,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此話如晴天霹靂,擊得火鳳凰如遭雷擊,動彈不得。王如萱見狀,搶出半個身位,擋在火鳳凰跟前。
“唔?”莫山庭心裡微怔,自己所發氣勢竟被眼前這個丫頭化去一半,覺得不可思議。殊不知王如萱以小羅輕扇心法為根基,再配之“一劍浪天涯”劍意,卸去莫山庭霸道滾滾氣勢,雖只有一半,但也足夠火鳳凰恢復如常。
壓力驟減的火鳳凰身心一松,剛才自己不小心著了對手的道,若不是王如萱即使施以援手,怕是一動也不動,狼狽不堪。她惡狠狠看向莫山庭,後者微微一笑,全然不當回事。
凌楚瑜被對手內力逼得快無處可退,眼前枯葉隻距自己僅有一尺之距,而且自己內力不敵,枯葉已漸漸化為粉末,浮在半空,當枯葉完全化成粉末時,就是自己落敗之際。
危急關頭,凌楚瑜忽然靈光一閃,隱約記起吸功大法中《神微篇》中記載,“內息如江河水脈,若尋得其經,便可以真氣為渠,溝通成流,可隔空取人內力……”之前凌楚瑜不明其意,可如今二人內力相激,就好比兩湖之水對衝,互不相容,勁大者方能吞納百川,歸為己有。凌楚瑜忽然突發奇想,若此時發出一道真氣,逆流而上,尋得對手真氣穴道,再以吸功大法隔空取他內力,豈不解了圍?他雖奇思妙想,可從未試過,不知是否可行。但眼下危急,橫豎都是死,隻得冒險一試。
凌楚瑜從左手太陰肺經射出一道真氣,欲逆流而上,可當碰到對手真氣時,那一絲真氣如蚍蜉撼樹,毫無用處。他不禁失望,也覺得可笑,笑自己竟然異想天開。
忽然間,凌楚瑜感到四周真氣脈絡,如絲如帶,清清楚楚地展現在自己面前。他不禁驚奇,心想難道是自己走火入魔,可身體卻無異樣,實在難以理解眼前景象。
他尋這些真氣脈絡而去,找到一縷粗如手指的真氣,源頭正是羅通易的“少商穴”。
“以己少商取敵之少商”,正是吸功大法入門功夫,若練到極致,可從敵人身上任意穴道吸去真氣。凌楚瑜決心一試,從少商穴射出一道真氣,那真氣遊動而去,觸碰到羅通易少商穴所發出真氣。
二者相接,相互排斥,凌楚瑜心想,又該如何建渠溝通呢?他素來急智,忽然想到,“對手既然不肯被我吞噬, 那我就讓他吞噬我的真氣,到時候兩股真氣不就合成一道,不是可以隔空吸取內力了嗎?”凌楚瑜心裡大喜,旋即打開一個口子,放對手真氣進來。可口子一開,如決堤之水,紛紛朝著這個口湧了進來。
凌楚瑜大驚失色,莫不是自作聰明,自掘墳墓?可這股子真氣湧入後,紛紛朝著自己少商穴而入,沿著白虎七宿經脈,歸於氣海中去。
羅通易忽覺不妙,方才發現對手一絲缺口,本以為能借此為突破口,將他一舉擊潰,豈料真氣狂輸而去,盡頭卻消失不見,空空如也。正覺不可思議時,自己體內真氣竟不受控制,紛紛從自己少商穴傾瀉而出。忽生驚變,他驚恐不已,生怕自身真氣會盡數泄出,急忙收勢,往後退了幾步。
外人不知其中發生何事,只見羅通易明明以壓倒性優勢,卻忽然收勢,白積財不解嚷嚷道:“七弟,你怎麽回事?”羅通易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少商穴,道:“我也不清楚,方才我覺得自己內力傾瀉而出,定是這個小子使了什麽妖法。”白積財不信世上鬼神之說,以為羅通易不敵故意搪塞,道:“別瞎扯蛋了,一個小鬼而已,那裡來的妖法,是不是你故意為之。”羅通易心急,但又說不出所以然來,繃緊了臉,越發難看。
“七弟,你內力是不是從少商穴傾瀉而出,像是被吸走了一般。”莫山庭忽然冷聲問道。羅通易點點頭,道:“正是如此。二哥,你知道這是為何?”莫山庭倒吸一口涼氣,神色凜然,嘴角抽搐,惡狠狠地盯著凌楚瑜,言簡意賅地說道:“吸功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