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進來,那身穿青色儒衫的中年人也不抬頭。
慢慢將茶壺中煮好的茶水,分進兩個小巧的茶杯,方才把目光投向王勃,微微笑道:“剛剛得了一餅好茶,王公子家學淵源,來幫忙嘗一嘗。”
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王勃也不客氣,徑自走到中年人前坐下,端起杯子。
“哢嚓——”
上好的陶瓷茶杯被捏成了粉碎。
臉帶微笑的儒衫中年人眼皮一跳,笑容僵住。
“哈哈,不好意思,你這茶杯特不結實了。”
王勃哈哈一笑,神情卻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意思。
“無妨。”
儒衫中年放下自己手中的另一隻茶杯,感歎道:“沒想到,王公子,竟然也是一個高手。”
“哪裡是什麽高手,不過是力氣大點兒罷了。”
王勃擺了擺手,笑道:“祁老大你才是深藏不露,我還以為今天要見的是一個光頭大漢,所以才帶了刀來。現在看來,似乎用不著了。因為讀書人,一般都是講道理的。”
王勃說著,從腰側取下官府標配的牛尾刀來,似覺得用不上了,要放在煮茶的桌子上。
“啪——”
刀鞘狠狠拍在青石條桌上,兩寸多厚的石頭桌面碎開了一條裂紋。
儒衫中年眼皮再次一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勃似乎自己也被這意外嚇了一跳,重又把刀抓在手裡,晦氣道:“讀書人玩兒的東西,就是不結實啊!”
儒衫中年差點噎住,忍不住出口反駁:“王公子不也是讀書人麽?”
“你在侮辱誰?”
王勃勃然變色。
“額?”儒衫中年一愣,側身一指背後牆壁上的字跡:“據說這句‘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不就是王公子寫的?”
“哈哈哈……隨便寫著玩兒的。哈哈,整個青陽縣的人都知道的,本公子是不讀書的,哈哈哈……”王勃乾笑一聲,忽然臉色一變:“祁老大是聽誰說的?縣令大人家的趙公子麽?”
儒衫中年微微苦笑:“看來,王公子今天是來興師問罪來了。”
“什麽興師問罪?讀書人可不能亂說話。”王勃“啪”的一聲將今天剛領到的捕快腰牌,重重拍在裂開了一條縫的青石桌面上,一本正經道:“看清楚,本捕快今天是來查案的。”
話音未落,桌面已經徹底碎裂,轟然坍塌。
王大人心中得意。
小樣!好好的黑社會不當,非要裝什麽讀書人。
既然是讀書人,那咱就來點兒粗暴的。
儒衫中年盯著腰牌,神情一凝,開口道:“不知王大人要查什麽案?如有需要在下協助的,絕不推辭。”
“嘿嘿,也沒什麽,就是本大人昨天經過石灰巷的時候,被兩個不知死活的家夥襲擊了,然後,那兩個家夥又被我一不小心就給打死了。聽說祁老大你在城南這塊兒地頭熟,來問問你知道這兩人的身份麽。”
“額,這可就愛莫能助了。城南人這麽多,我一個做小生意的,也不可能全都認識。”
“嘿嘿,祁老大你可不是做什麽小生意的。”王勃意味深長:“那兩個凶手,其中一個,可是親口說了,還欠著祁老大你二十兩銀子的賭債。”
“啊?大人有所不知,我這人雖然開的是賭場,為人卻最是樂於助人。好多周轉不開的街坊,都喜歡找我借錢。別說二十兩,就是欠我五十兩一百兩的人,
也有好幾十個。好多,我都記不住了。” “哦?原來祁老大你是這樣的大好人啊!那咱們可算是同道中人啊。你肯定聽說過,本公子最近也一直在行善。嗯,行善的多了,有些周轉不開,不知祁老大你,能不能也借我千兒八百兩銀子周轉一下?”
“哈哈。王大人說笑了。誰不知道,王家這幾年新買的土地都有好幾千畝,怎會差這點兒做善事的銀子。再說,在下就做點兒小生意,賺的錢都借出去了,手頭也不是很寬裕。大人見諒!”
“不寬裕是吧?”王勃眯著眼睛盯著祁老大半晌。
祁老大面不改色。
這個喜歡裝讀書人的黑惡勢力頭子,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流淚啊!
王勃摩挲著手中的牛尾刀,陰惻惻的道:“襲擊朝廷命官,那可是要抄家殺頭的大罪。嘿嘿,既然那兩個凶手提到了祁老大,說不得,到時候還得請祁老大你到衙門上走一趟了。”
“你一個小捕快,狗屁的朝廷命官!”讀書人祁老大氣得半死,忍不住腹誹。
“據我所知,大人今天才剛剛上任,昨天似乎還不是捕快,一介白身,不算朝廷命官吧?”祁老大疑惑反問。
“怎麽?一介白身就不是人了?普通百姓就不是人命了?”王勃再次大怒,站起身來,一腳踢翻旁邊一個石頭花盆,橫刀怒斥:“就可以讓你蓄意謀殺了?”
祁老大跟著豁然起身,臉色發青:“……”
娘希匹!
老子混黑的都沒你這麽橫!
“這樣。王大人的來意我也知道,我背後的人,相信王公子也明了。”祁老大咬咬牙,面色一正:“這次算祁某理虧,願意拿出一百兩,權當和王公子一起做善事了。”
“兩千兩。”
“一百兩,不能再多了。石灰巷的事,祁某真是毫不知情。”
“兩千兩。”
“兩百兩。在下手下幾十號兄弟,也是要混飯吃的。”
“兩千兩。”
“王大人,撕破臉,可對誰都不好!”
“兩千兩。”
“你……王公子,你這個樣子,會讓人覺得沒有誠意啊。”
“好,既然你要誠意,那我就給你誠意。一千兩,你再回答我兩個問題。”
“王公子請問。只要在下知道,定然不會隱瞞。”
“昨天的事,可是趙小雞指使你的?”
“什麽事?沒有的事。”祁老大臉色微變,顯然沒料到王勃連幕後指使都知道。解釋道:“趙公子不過是仰慕王公子您的文采,想請您去吃飯。”
“就隻吃飯這麽簡單?”
“若是吃飯的時候靈感大發,再能背出一首兩首《玉樓春》這樣的佳作,自然就更好了。”
王勃刹時明了。
和自己猜測的八九不離十。
在聽說如意賭坊背後之人乃是趙縣令的時候,王勃就已經明白在石灰巷襲擊自己那兩人多半就是趙小雞通過祁老大指使的。
只是不清楚,趙小雞想怎麽對付自己。
是套進麻袋裡蒙頭狠揍一頓,還是扔進河裡,或者其它折磨手段。
此時方才確定,原來是看到了《玉樓春》的巨大價值,讓人把自己綁走,想要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再逼問出幾首。
“第二個問題,你手下幾十號打手,為什麽要派那兩個弱雞?”
“嗯?弱雞?”祁老大一愣,不太明白, 但也大致知道王勃的意識,解釋道:“這兩個人都是街邊的混子,好處理。”
“嘿嘿,原來如此。”王勃恍然:“這兩人無牽無掛,又不是你直屬手下,事後好殺人滅口。”
“哪有的事,只是送他們去外地發展。”讀書人祁老大臉不紅心不跳的辯解。
“讀書人就是矯情!”
王勃嗤笑一聲,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摩挲了幾下。
祁老大戀戀不舍的從懷中抽出兩張銀票。
赫然都是五百兩一張的大額票子。
王勃眼尖,從祁老大的動作判斷,這貨懷中絕對還有。
不由得眼圈都有些發紅。
這些下九流的玩意兒,可真是有錢啊!
本來,王勃以為春風樓的花魁雲煙就夠有錢了,誰知在這開賭場的祁老大面前,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簡直不值一提。
強忍著把祁老大敲暈扒光的衝動,王勃一把奪過對方手中的兩張銀票,莫名笑道:“趙小雞想要詩詞,好說嘛,大家多年交情,幹嘛要弄得那麽麻煩。你替我轉告他,別再動什麽歪腦筋,《玉樓春》這樣的曲子,一千兩一首,要多少有多少。人家雲煙一個婊子都有的魄力,他趙小雞堂堂縣令大人家的三公子,難道就沒有麽?別讓我看不起他。”
“王公子說笑了。《玉樓春》這樣的經典,怎麽可能要多少有多少?”
一身青色儒衫的祁老大一臉不可思議。
“怎麽,你不信?”王勃似笑非笑,盯著祁老大的胸口:“要不,你給我一千兩,我現場再給你寫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