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衝?”

　　“是不是小衝?”

　　視頻那頭，父母顯然也從晃動的屏幕裡看到了葉衝，頓時激動起來，一迭聲的呼喚自電腦中傳來。

　　葉衝微微閉上了眼睛，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直到士兵將電腦擺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是小衝！”

　　“老葉你快看，真的是小衝！”

　　母親胡青的聲音裡已經帶著撕心裂肺的哭腔。

　　葉衝這才睜開眼。

　　殺意被他很好的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溫和的笑容。

　　“爸，媽，是我。”

　　他衝著屏幕揮了揮手，下一刻卻是鼻尖一酸，努力保持著的鎮定土崩瓦解。

　　相比起四年前他離開時，父母看起來何止蒼老了十歲?

　　沒了雙腿的葉洪國坐在輪椅上，一向開朗樂觀的他，如今再也看不到以往爽朗的模樣，甚至已然滿頭華發的他，眼神看起來空洞而呆滯。

　　在胡青焦急地呼喚中，他的眼睛這才緩緩轉動著。

　　然後，他看到了葉衝。

　　再然後，空洞的雙眼總算有了絲神采。

　　最後，葉洪國的嘴角牽扯著，似乎在很努力對葉衝展露著自己的笑容。

　　而母親胡青……

　　在葉衝的記憶裡，母親永遠是溫柔恬靜的。

　　小時候無論自己犯了多大的錯，她總是會溫暖地包容自己，甚至是背著父親替他收拾頑皮之後的爛攤子。

　　前世缺失的母愛，在這一世被填補得滿滿當當。

　　以至於盡管已經兩世為人，盡管葉衝的心智早已成熟。

　　可在胡青這裡，他卻總是忍不住拋卻自己前世的一切，讓自己的表現就像是一個同齡的孩子一般，頑皮，胡鬧。

　　所為的，就是能夠在闖了禍之後，能夠享受到母親那包容的目光。

　　聽起來很幼稚很可笑。

　　可前世孤苦的葉衝偏偏就樂在其中。

　　但現在呢?

　　五年前，葉家唯一沒有受到影響的就是胡青，可隨之而來的苦難，卻是全部壓在了這個瘦弱的女人肩上。

　　一邊是受到重創的丈夫與女兒需要她的照料，一邊是離家出走的兒子在時時牽動著她的心。

　　這五年來，胡青是怎麽熬過來的?

　　或許從那些爬滿了她眉間鬢角皺紋裡，可以得到答案。

　　“小衝，你怎麽樣了?”

　　“這幾年你去哪了！”

　　眼眶濕紅之際，母親一聲聲的呼喚將他拉回現實。

　　看著滿是關切的母親，還有她那雙似乎想透過屏幕撫摸自己的雙手，眼淚又有了決堤之勢。

　　努力擠出了一抹笑容，葉衝趕忙道:“媽，我挺好的，真的！”

　　“你們先聊。”

　　另一邊，羅斯突然開口，隨即與那兩個士兵使了個眼色，三人就待離開審訊室。

　　葉衝與父母交談自然是使用的母語，他留在這裡也聽不懂，還不如出去聽聽翻譯怎麽說。

　　“等等！”

　　葉衝側過頭，不讓自己的面容出現在攝像頭內，冷道:“給我解開！”

　　羅斯擺擺手，自己先走了出去。

　　其中一個士兵在葉衝無法觸及的金屬桌子另一側輕輕按了一下。

　　就聽哢的一聲，禁錮著葉衝雙手的卡扣收回到桌面底下，還了他自由。

　　“小葉，你怎麽了?”

　　臉可以轉過去，聲音卻無法阻擋，聽到兒子陡然轉冷的聲音，胡青不由得一陣擔憂。

　　葉衝一邊輕輕活動著手腕，一邊重回攝像頭內，笑道:“媽，我沒事。”

　　“你看，我好著呢！”

　　他站起來，很浮誇地扭動著身體，一如小時候在母親懷裡撒嬌耍寶。

　　胡青破涕為笑，鬱結於胸的沉重感似乎都因為葉衝的這個舉動而消散了些。

　　禁不住嗔道:“你呀，怎麽總也長不大！”

　　這話剛一出口，無論是葉衝還是胡青，甚至是面容呆滯的葉洪國，都有著瞬間的失神。

　　這句話，不就是以前母親最愛掛在嘴邊的口頭禪麽?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重見親人的溫情瞬間被殘酷的現實撕裂。

　　葉衝緩緩坐回椅子上，語氣低沉道:“爸，媽，你們還好麽?”

　　“還是在那個地方麽?”

　　“都好，都好！”

　　胡青連忙點頭，看著葉衝，眼眶又有些紅了，“倒是你，這幾年吃了不少苦頭吧?”

　　說著，又忍不住低低啜泣。

　　知子莫若母。

　　葉衝的容貌雖未大變，可這些年的經歷早磨滅了他的青澀，再不似當年那個愛笑愛鬧的小小少年。

　　“媽，我很好，真的，我想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回來看看你們！”

　　葉衝連忙安慰道。

　　“真的?”

　　胡青驚喜地抬起頭，可下一刻，她整個人下意識地縮了縮，那一抹驚喜也瞬間黯淡。

　　“其實也不用那麽急，媽只要知道你沒事就行了，你不用……”

　　“你真的不用急著回來看我們的。”

　　此言一出，葉衝心下微凜。

　　再仔細看向母親，雖然胡青已經恢復如常，可葉衝還是看到，她的目光有意無意間，總會往上瞟。

　　也就是說……攝像頭後面有人！

　　心中有了猜測，葉衝並沒有說破，而是目光一掃，問了另一個他很在意的問題。

　　“媽， 怎麽沒看到小晴?”

　　葉晴，他的妹妹，五年前那件事後患上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這同樣也是葉衝的一塊心病。

　　“啊她……她去看醫生了。”

　　胡青勉強笑道:“早知道就應該晚些去的，你們兄妹倆也能好好說說話。”

　　看醫生?

　　葉衝心中的疑惑越加放大。

　　患有嚴重後遺症的妹妹怎麽會獨自去看醫生?

　　“小晴怎麽了?”

　　葉衝連問道。

　　“她的喉嚨有些不舒服，小問題，吃些藥就好了。”

　　胡青應著，語氣很輕松。

　　“原來是這樣。”

　　葉衝點點頭，“那她回來替我給她說一聲，好好保重身體。”

　　“對了媽，我這裡還有些事，就先不和你們聊了，你們放心，我在外面沒事，很快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一邊說著，他一邊深深地望著屏幕裡的父母，最後道了一聲珍重之後，猛一咬牙，切斷了視頻通訊。

　　有事！

　　捕捉到母親的異樣，葉衝心下已有判斷。

　　胡青的正面顯然有人在監視著，不讓她有機會說出不該說的話。

　　而父親葉洪國，當初在出事之後，葉衝有一段時間很自責，反倒是失去了雙腿的父親在安慰著他。

　　那時的父親，可沒有像現在這麽木訥呆滯。

　　還有，葉晴又是怎麽回事?

　　以她的心理狀態，父母怎麽可能任由她獨自去看醫生?

　　喉嚨?

　　喉嚨怎麽了?

　　僅僅只是有些不舒服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