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遠處影綽朦朧的山脈勾勒出一條高低起伏的金線。
莊曉蝶的兩位姐姐相互背靠著打盹,靈堂中的兩名姐夫也在那一上一下的點著頭,似在釣魚一般。
王鯤跪在地上,臉上一副討債的表情看著靈堂中間的棺木。
莊曉蝶則眼眶紅紅的,雙目無神的望著靈堂,偶爾還會突然抽泣兩下。
“娘,姥爺怎麽了。”
這時,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子衝進院落,大喊道。
莊曉蝶的大姐猛地驚醒,一見自己兒子趕回來了,臉上浮現一抹喜色迎了上去。
“奉兒,你回來了,你姥爺去世了,快去跪著。”
男子名叫馮奉,乃是莊曉蝶大姐的獨子,自小就被送至溪縣的魚龍武館修習武功。
一家人都指望著馮奉通過武舉,考個功名什麽的。
但習武本就講究天分,馮奉沒有根骨,也就學了個普普通通的樁功和粗淺武技。
自然是屢屢落榜,最後為了糊口,便通過武館館主的介紹加入了其背後的魚龍幫,成為一個小頭目。
馮奉沉重的點了點頭,看向靈堂,卻是一眼看見了跪在那的王鯤,疑惑道:“娘,他是誰,莫非是我的小姨父?”
有武藝高強的兒子當靠山,大姐自然不再畏懼王鯤,不屑一撇道:“他啊,禍害鄉裡的流氓,估計是打你小姨的主意。
你小姨昨個兒拿了十兩給你姥爺操辦後事,估摸是賣身錢。”
馮奉點了點頭,瞄了一眼角落裡抽泣的莊曉蝶,又看了看王鯤,嘴角不屑一笑。
大步走到王鯤旁邊,喝道:“讓開,你有什麽資格跪在我姥爺面前。”
王鯤一聽,舔了舔嘴唇,站了起來,將臉湊到馮奉面前道:“你是在凶我?”
馮奉冷哼一聲,“醃臢潑皮,爺爺還打你呢。”
說罷,舉起蒲團大的手掌,扇向王鯤。
卻被王鯤輕而易舉的拿捏住。
“你...放開!”馮奉漲紅了臉,想要掙脫。
王鯤嘴角微微獰笑,用力一捏。
“咯噔...”
“啊!”
馮奉的手腕當即被捏碎。
王鯤緊接著一腳踹出,將馮奉整個身體都踢飛了起來,然後重重的摔在王鯤面前。
“奉兒!”兩道焦急的聲音響起,莊曉蝶的大姐和大姐夫想要衝上前來解救。
“滾。”王鯤冷喝一聲。
兩人停下腳步,卻是不敢上前。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魚龍幫的人。”馮奉咬牙道。
王鯤扭了扭脖子,看著自己面前猶如死狗一樣趴著的馮奉,悠悠道:
“老子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恃強凌弱,仗勢欺人的人。
今天就給你個小小的教訓,打斷你的五肢,在床上躺一輩子好好反省反省。”
說罷,抬起左腳,就欲朝馮奉的手臂踩去。
“饒命啊!”馮奉驚恐的大喊道。
王鯤抬起的腳頓住了,冷笑道:“怕了?”
馮奉連連點頭,“是我有眼無珠,冒犯了好漢,還請好漢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
王鯤點了點頭,微笑道:“很好,知錯就改,那就是好孩子。
我如此正派的人物,又怎麽會跟你計較那麽多呢。
不過呢,雖然你知錯了,但是你畢竟犯了錯,還是要有一點點懲罰的,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馮奉訕笑道。
王鯤當即雙腿一分,
微微下蹲,一指胯下道:“學兩聲狗叫,鑽過去,我就放了你。” 馮奉當場就愣住了。
這可是在自個兒家裡,一家人都在旁邊看著。
更是在姥爺的靈堂內。
如此被羞辱,以後怎能抬得起頭。
然而,王鯤可不給他多考慮的時間,一腳踩在他的手臂上,輕輕碾動。
“啊!汪!汪!”馮奉終是扛不住疼痛以及被廢掉的後果,當即學起了狗叫。
“奉兒~”莊曉蝶大姐心疼的喊道,然後看向角落裡瑟瑟發抖的莊曉蝶,衝了過去。
扯拽著莊曉蝶道:“小蝶,你快去求個情,讓他放了你侄子。”
“我......我不敢。”
莊曉蝶連連搖頭,這種情況,她一個弱女子哪敢去插嘴。
再說了,本就是馮奉先出言不遜的。
王鯤跟自己又沒什麽關系,這種情況下能好心借自己錢,已經是大恩了。
然而莊曉蝶本就身材瘦小,哪裡拽的過大姐,當即就被拖拽到靈堂中。
王鯤撇了二人一眼,一口唾沫吐出。
“砰”
唾沫擊中大姐的胸口,將其擊倒在地。
“我跟你拚了!”旁邊的大姐夫怒喝一聲,衝了過來。
“別過來!我鑽!”馮奉大喝一聲,大姐夫頓時停下腳步。
只見王鯤松開腳,馮奉身體扭動,一點一點從其胯下鑽過。
王鯤見狀吹了吹口哨,伸手捋了捋額前頭髮,桀桀笑道:
“憋了一肚子的氣,終於散了。
欺負人的感覺,真爽!
你們看什麽看,再看把你們狗眼挖下來。
真的是,搞得我跟壞人似的。
滾吧你。”
馮奉此刻已經爬過王鯤胯下,艱難的站了起來,滿臉大汗的看了眼一屋子的家人。
隨即低下頭,快步往外走去。
“兒啊,你去哪。”大姐和大姐夫追了上去。
“我們也去看看。”二姐和二姐夫訕訕笑道,跟了上去。
深怕王鯤發瘋把他們給宰了。
“鯤哥,要我殺了他們不~”鴻鈦呆呆的站在棺材前,悠悠道。
“對不起,你可不可以不要傷害他們。”莊曉蝶捏著衣角,站在王鯤面前躊躇道。
王鯤見莊曉蝶這樣,氣不打一處來,哼了一聲,轉身朝著鴻鈦說道:“這事我來辦,你別管。”
說罷,點燃一個煙,往外走去。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出去的四人都已經回來,而馮奉卻是沒臉在這待下去,選擇在遠處觀望。
一個個鄉親鄰居也紛紛來參加葬禮。
一時間小院裡頗有些熱鬧。
每一個來參加葬禮的鄉親都要隨禮,鴻鈦搬了個小桌子在那裡將各家各戶的禮錢收好,記在簿上。
此時的四人都跪在靈堂內。
莊曉蝶看了眼旁邊面色冷漠的大姐,悄聲道:“大姐,這錢都已經給了,我那二兩銀子什麽還我啊。”
大姐看都不看莊曉蝶一眼,冷聲道:“這次奉兒被打傷了,需要醫藥費,我便從爹那借了一點。
畢竟若是不及時就醫,奉兒可就成殘廢了,你那二兩就當是借你的,以後還你。”
莊曉蝶抿了抿嘴,心中有些急,帶著哭腔道:“那不是我的錢。”
“爹還沒入土呢,你就跟我談錢不錢的,你還是不是人,二兩銀子至於嘛。”大姐一臉責怪道。
莊曉蝶心裡一沉,想起了王鯤跟自己說的話,猶豫了一下,問道:
“大姐,那以後這房子是留給我住嗎?”
大姐噌的站了起來,走到院中,大聲喊道:
“鄉親們,你們來評評理。
我爹才剛走,小蝶就問我這房子是不是留給她。
這是赤裸裸的爭家產啊。
我們一家三姐妹,我爹走了,這房子是不是該我們三姐妹分。”
“按道理確實應該如此。”
“小小年紀,心裡淨想著家產。”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
“平日裡窮怕了,見錢就眼開。”
眾鄉親紛紛附和道,沒一個人給莊曉蝶好臉色。
“我.....我不是這樣想的。”莊曉蝶臉色煞白,聽著眾人的話,眼淚唰唰的流。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大姐的臉上。
卻是在外面閑逛散心的王鯤回來了。
只見王鯤直接來到鴻鈦面前,取出一疊銀鈔往桌上一放。
“都給我用最貴最好的,錢不夠從這一萬兩裡扣。”
然後轉身面向眾人朗聲道:“莊曉蝶我娶了,誰再說一句閑話,我就去誰家吃飯。”
說罷,直接跑到莊曉蝶面前,將其拉著往外走去。
鴻鈦愣住了,隨即耳邊傳來王鯤的傳音,當即緩過神來,唱禮道:“莊曉蝶隨禮一萬兩!”
嘩~
小山村裡的人哪裡見過這麽多錢,紛紛傻眼了。
莊家兩姐妹也呆滯了,隨後兩人臉上浮現出驚喜之色。
等葬禮結束,這些錢是不是就......
山村的小道上,王鯤拉著還沒緩過神的莊曉蝶來到一處四下無人的莊稼地旁。
王鯤腳步一頓,轉過身道:“我跟你說,這次哥給你把面子裡子拉滿。”
“哇~”
話還沒說完,莊曉蝶便一下撲到王鯤懷中,這兩日所有的委屈都傾瀉了出去。
“沒人對我好了,隻...有...你對...我好了。”
王鯤嘴裡的話一下卡在喉嚨。
其實剛才那番操作,王鯤沒想那麽多。
只是單純的炫炫富,然後給莊曉蝶漲漲面子,打打她一家人的臉。
之所以會說自己要娶莊曉蝶。
只是給莊曉蝶漲個面子。
畢竟說是莊曉蝶賣身當丫鬟,不太好聽。
等過段時間自己離開青萍鎮的時候。
把莊曉蝶帶到王府去做丫鬟。
反正一旦去了京城,莊曉蝶也沒機會回來。
那些鄉親也永遠不會知道真相。
但是現在這個情況嘛,還是先不告訴她真相了。
哎喲,老子怎麽變得這麽善良了。
不行不行,回去得好好反省一下。
低頭看了眼在自己懷裡哭的傷心的莊曉蝶。
王鯤搖了搖頭。
以後畢竟是自己的人了,適當給予手下人一點體貼,也是大哥應該做的。
“其實,昨天一開始我還恨你。我覺得我就是因為遇見了你,所以爹才死了。”懷裡的莊曉蝶吐露心聲。
王鯤眉頭一挑,這是個什麽鬼邏輯,當即想要反駁。
卻又忍了下來,輕拍莊曉蝶的背,強迫自己聲音溫柔一點道:
“這你就說錯了,這是命中注定。
注定了你爹照顧你前半生,我來照顧你後半生。
本來你爹早就撐不住了,一直等著我來接手照顧你。”
“嗯!”莊曉蝶在王鯤懷裡乖巧的點了點頭。
待莊曉蝶哭的差不多了,兩人這才整理了一下往院子走去。
“以後呢,你就聽我的。
我給你說,面子是自己掙得,不是別人給的。
還有啊,那禮錢也是沒必要跟別人比的。
給出去的錢,只能掙給錢那一瞬間的面子。
錢在兜裡,不給別人。
這樣別人就會一直羨慕你,討好你。”
一路上,王鯤不停的給莊曉蝶做著思想教育。
後續的葬禮,順順利利的進行著。
莊老爺子也在眾人相送之下,靜靜入土。
然而,待葬禮結束,莊曉蝶的大姐二姐等四人便找到了鴻鈦索要禮錢。
“什麽!錢都給那人呢?”
“憑什麽給那人啊。”
四人人圍著鴻鈦急哄哄道。
鴻鈦瞥了眼兩人,冷冷道:“棺木、法事一共用了七十四兩,你們的錢不夠,剩余的是鯤哥補上的。
這葬禮辦完了,錢自然得還給鯤哥。”
“好啊,原來你們是一夥的。”大姐夫捋了捋袖子道。
鴻鈦瞬間揮手劈在旁邊的樹乾上。
“嘭。”
樹木瞬間倒塌。
四人齊齊咽了口唾沫,訕訕的笑了笑,卻是不敢再問。
“一個潑皮居然這麽有錢,定然來路不正。
那就別怪我黑吃黑了。”
遠處,帶著鬥笠的馮奉喃喃道,轉身離開山村。
一個時辰後,王鯤領著莊曉蝶以及鴻鈦在眾多鄉親的熱情挽留下,離開山村前往青萍鎮。
剛一回到仁心醫館,夢無缺便衝了上來,給了王鯤一個熊抱。
“鯤哥,這幾天你去哪了。”
“死開,惡不惡心。”王鯤嫌棄的將夢無缺推開。
又想了想道:“去找他十七八個工匠,我要修個莊園。”
夢無缺愣了愣,這才注意到躲在王鯤身後不敢露面的莊曉蝶。
當即明白了一切,略顯猥瑣笑道:“鯤哥放心,包在我身上。”
以前自己一個人,住在胡澈的醫館裡也沒什麽。
但是現在多了一個丫鬟,那就有點不夠住了。
正好把錢花了,早花完早回家。
......
此時,昭國邊境處。
數十裡的山林幾乎都被夷為平地,陣陣轟鳴聲響徹天際。
一道殘破的身影升入天空。
“王霸,你果然厲害,堅持了這麽久還能拚掉老夫兩條腿。
不過你恐怕也已經命不久矣,僅剩區區千年功力,護國王從此名存實亡。
待我漠汗國人人習得聖心訣,就是你昭國的末日。
哈哈哈....”
地面上,僅剩一直胳膊的王霸喘著粗氣,默默的轉身,急速往昭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