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天空昏暗,海風呼嘯,狂怒的風與浪將沙灘上的一切,淹沒,衝刷,帶走,在這樣能見度幾乎不到三五米的惡劣天氣裡,海霧之中隱約有些窸窣的響動傳來,毛骨悚然。
視線跟隨海浪消失的痕跡往前方遊弋而去,貼近沙地,猩紅的海水與蒼白的屍體赫然映入眼簾,人死得不久,但血幾乎流幹了,隨著海水的起伏不斷稀釋。
眼前不僅僅只有一具屍體,這之後還有幾具屍體以各種不同的慘狀鋪陳過去,頭被削去半邊的,手腳被擰斷的,身體被刺穿的,渾身被燒成焦炭的……
鮮血與碎肉匯集在一起,在海岸的礁石之上,海浪無情拍打的地方,一具屍體被一柄斷劍貫胸而過,釘死在石頭上,雙足離開地面,隨著海浪左右搖擺。
遠處的黑暗密林中,三名幸存者沒命地朝前方奔逃,他們身上穿的是上清宗的弟子服飾,雙手不斷撥開稠密的樹葉,荊棘劃過掌心飛出幾滴刺眼的鮮紅,陡然間,一道火光從側後方急速射來,嘭的一下,打斷了一顆大腿粗的樹乾,大片枝乾轟然倒塌,直接掃過三人後心。
紛飛的落葉中,交錯的樹林裡,三人跌跌撞撞的滾落矮坡,驚叫的聲音刺破夜空,隱約分辨得出是兩男一女,那一下只怕摔得不輕,不遠處更多的人已經朝他們合圍而來。
方才施放火球術的黑衣修士從樹上飛落,神情冷冽的盯著矮坡下的三人,雙手背負在身後,嗤笑道:“跑啊,呵呵,真以為追不上你們了,本公子無聊陪你們玩玩而已……”
“六師兄,六師兄……”
“我,我沒事,思雨,你們倆快跑……”
“不行,我們不會丟下師兄的……”
黑衣修士眉心微蹙,斷斷續續聽到的聲音讓他頗感意外,這三隻小老鼠似乎還有掙扎的心思,這讓他很不開心,不開心,就想殺人。
“哼,想死,成全你們!”黑衣修士雙手慢悠悠抬起,周身靈氣翻滾,手心中漸漸有一顆巨大的火球在凝聚生成,威力只怕比方才隨手丟出的那顆還要可怕。
就在坡下三人幾乎要認命的時候。
轟然間,林中颶風卷襲,金雕長唳,黑衣修士汗毛乍起,偏過頭去的瞬間,視野側前方,巨大的黑影撲面而來,尖銳的利爪迎面刺來,而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發現自己被什麽東西貫穿了胸腔。
前一刻的囂張不可一世蕩然無存,滿是血絲的雙瞳緊緊盯著面前的金雕,或者說,是金雕背上那道風姿綽約的美麗身影……
他感到他的身體在往上升,胸口很痛,金雕的利爪刺穿了他的胸腔,自背後穿出,這一刻,臨死前的短暫回光,讓他想到了對方的企圖,驚恐的情緒溢於言表。
撕拉!
“你們三個沒事吧?”
女人瞥了一眼被金雕撕成兩半的肉塊,嫌惡的用蒲扇掩著口鼻,扭頭看向矮坡下的三人。
四周其他幾個人也湊了過來,七八個築基期修士,突襲十幾個煉氣期的小家夥,只需要一個照面就能夠解決戰鬥了。
“嗚嗚嗚,快救救六師兄……”矮坡下,少女認清來人身上熟悉的服飾後,雙手不斷揮著向離得最近的那位師姐求救,“快救救六師兄……救救……”獲救的喜悅加上奔逃的疲憊感一同襲來,少女喊了兩聲,便暈厥了過去。
“錢師妹,你先帶他們回去吧。”
後方,一個手持長劍的青年修士朝金雕上的錢多多點了點頭,
手中長劍挑起地上一具屍體腰帶上的吊墜,蹙眉道:“這些人應該是偷偷溜上島的……沒想到你剛來就碰到這種情況,本想帶你熟悉一下島上環境的。” 錢多多操控一條金色的鐵鏈,將矮坡下的三人帶到了金雕背上,聞言,笑著說道:“李師兄見外了,我還是先帶著他們回去療傷吧。”
“好,那就勞煩錢師妹了。”長劍修士拱了拱手,望向一旁的兩人,“你們也跟著回去吧,待他們三人處理好傷口,詳細詢問事情原由。”
“是。”
···
聚寶峰。
山腰的小院子裡,東邊的廂房忽然傳來一道驚呼聲。
趙有財豁然坐了起來,額頭冷汗淋漓,驚醒過後是一陣無力感,伸手揉了揉眉心,輕聲呢喃道:“小丫頭,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方才的噩夢實在太過真實了,兩隻耳朵到現在都還是嗡嗡的,心跳速度比平時快了一倍,努力深呼了幾口氣,試圖讓心情平複下來。
“不行,明天就去丹鼎峰問問,就算找不到人,也要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裡。”
“師兄?”
“嗯?”
抬頭看向房門。
“師兄,你沒事兒吧?”
趙有財搖了搖頭:“我沒事兒, 打擾到你了吧。”
“師兄做噩夢了?”
“……嗯。”
門外的聶雨柔沉默了半響,方才說道:“有沒有什麽,是我能做的?”
趙有財怔怔的看著木門,視線仿佛能夠透過門板,看到聶雨柔臉上擔憂的表情一般,這種被人牽掛的感覺,讓他躁動的情緒得到了緩解,想了想,道:“你還記得王思雨嗎,比你晚一年進入王氏武館……一個小吃貨……”
左右沒有了睡意,他乾脆起身穿上衣服,推開門,拉著聶雨柔坐在院子裡,仰望漫天的星鬥,聊起了過去的一些往事。
在這樣的氛圍中,很快就天亮了。
回想起夢裡少女被人追殺的無助模樣,趙有財喚出飛舟,直接朝丹鼎峰急速掠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獨自一人站在院門口的聶雨柔,轉過身子,貝齒緊緊咬著下唇,眼裡是掩飾不住的落寞和嫉色,水霧漸漸彌漫開來……
在她的腦海裡,滿是趙有財說起王思雨時的一幕幕笑容,那是發自內心的真情實感,盡管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可她就是讀懂了趙有財一言一語之中的關心與寵溺。
只是,這樣的關心與寵溺,並不是對她,而是給予另外一個女人的,一個自己曾經羨慕嫉妒過的女人,晚自己一年淬體,早自己兩年進入上清宗,在她來到武館之後,所有人都將她捧在手心,老師嘴裡的天才也從自己變成了她……王思雨,那個曾經搶走自己所有榮光的人,現在,竟然又要搶走自己的師兄嗎?
不行,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