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腦的監聽軟件裡傳來一陣打遊戲的槍戰聲音。

　　韓寧估計，是那個李凱峰正在打遊戲。

　　泡了一碗方便麵，韓寧先做了一百個俯臥撐，外加一百個仰臥起坐。

　　然後對照洗手間裡的穿衣鏡，他一點一點把臉上的皮革面具揭下來，露出一張雖然飽經滄桑，但依然英俊的臉。

　　慘白的燈光照在臉上，眼睫和鼻梁投下淡淡的暗影，深邃的眼窩和唇角隱沒在陰影中，顯得憂鬱而又冰冷。

　　眼睛周圍的褶皺也消失不見，眼角的皮膚光滑平整，沒有一絲皺紋，但眼神冰寒冷冽，還散發著一絲仇恨的戾氣。

　　他脫下羽絨服，裡面是一件黑色的套頭緊身毛衣，勾勒出勁瘦精悍的身材，就連側頸都顯現出清晰的肌肉輪廓。

　　換上拖鞋，洗了個澡，已經晚上六點半了。

　　當韓寧開始吃方便麵的時候，監聽器裡傳來了其他聲音:

　　“小峰，別總是打遊戲，會把眼睛看壞的！”

　　“臭姐姐，不用你管！”小峰桀驁的聲音響起。

　　韓寧心中一暖，跟小峰說話的，是一個小姑娘的聲音，應該就是自己的女兒韓婧瑤！

　　胸口瞬間堵得慌，眼前漸漸模糊，韓寧鼻子一酸，大顆大顆的淚珠滴進了方便麵碗裡。

　　欣喜、激動、愧疚等情緒湧上心頭，他一動不動，仔細聆聽，但婧瑤的聲音並沒有再次響起。

　　過了半個多小時，監聽器裡傳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小峰，你今天怎麽沒去上學?”

　　是趙婷的聲音！

　　這個該死的毒婦！

　　韓寧的雙拳猛然握緊，雙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火焰，胸口急劇起伏，幾乎要把後槽牙咬碎。

　　雖然已經過去十幾年了，但趙婷這個毒婦的聲音，他依然記得很清楚！

　　霍然站起身，韓寧從書包裡掏出一把帶鞘短刀，咬牙切齒的朝著虛空亂砍亂刺，瘋狂發泄心中的刻骨仇恨。

　　出了一身汗後，韓寧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繼續一邊吃麵，一邊聽監聽器裡的聲音。

　　他屏氣凝神，隻想聽到女兒的聲音。

　　“婧瑤，快去做飯，你爸快回來了！”趙婷呵斥的聲音再次響起，聽起來，態度相當惡劣。

　　韓寧的眸光中迸射出野獸般的殺氣。

　　“哦，你們今晚想吃啥?”婧瑤的語氣很乖巧和溫順。

　　當聽到女兒的聲音，韓寧頓時眼前一亮，心情激動，目光也柔和了下來。

　　她雖然改姓侯了，但名字沒改，還叫婧瑤。

　　“我的女兒，原本應該姓韓，叫韓婧瑤才對！”

　　韓寧的心中湧起失落和憤恨。

　　趙婷，你該死！

　　該死！

　　該死！

　　“老子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韓寧握緊了短刀，呼吸急促，手背上青筋鼓起，眸光中浮現出殘忍和決絕。

　　揚起脖子，把辛辣的方便麵湯全部灌進肚子裡，韓寧怒火中燒，把短刀往桌子上狠狠一拍，暗暗下定了決心。

　　今天下午，在給物業辦公室送水的時候，韓寧無意中聽到，明天物業要對曙亮小區的電路進行檢修，將會停電二十四小時。

　　這意味著，在此期間，全小區的監控都將停止工作，這將是殺掉趙婷的絕佳機會！

　　過了一會兒，監聽器裡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哎呀，這麽香啊！婧瑤今晚又做什麽好吃的了?”

　　韓寧雙眼微眯，

這個男人應該就是趙婷的丈夫李源炎了。　　在水站的客戶訂購記錄裡，有這個男人的名字。

　　“有辦法了！我可以利用這個李源炎，殺掉趙婷！”韓寧眸光癲狂，唇角微勾，浮現出一抹凶殘的獰笑。

　　翌日清晨，韓寧在刷牙的同時，打開了賓館的電視。

　　雪州市早新聞正在播放一則緊急通告:

　　“插播一條警方的通知:A4連環殺人案的線索賞金已提升到五十萬元，請知情者積極向警方提供線索。”

　　隨手關上電視，將用來假扮毀容的皮革面具黏貼到臉上，韓寧戴上黑色鴨舌帽和口罩，背起書包，大步走出賓館。

　　在街邊吃了幾根油條，喝了碗豆漿，已經是早晨五點五十了，韓寧結了帳，快步走進不遠處的平安水站。

　　“早啊，小秦，夠勤快的，你還提前十分鍾來了呢！”陳平安笑呵呵的朝韓寧打招呼。

　　“早！”韓寧淡淡的應了一聲，他本就沒打算在這裡長乾，也不想跟陳平安有太深的交情。

　　“身體怎麽樣了?”陳平安問。

　　“好多了，我去送水！”韓寧敷衍了一句，就開始往三輪車上抱桶裝水。

　　在往其他住戶送了幾桶水後，韓寧就迫不及待的趕往3號樓六樓東戶。

　　扛著桶裝水走到門口，韓寧微微一愣，防盜門沒有關嚴，而是虛掩著的。

　　“啊！”

　　裡面突然傳來一聲女人的慘叫。

　　韓寧的心咯噔一跳，慌忙衝進屋。

　　只見趙婷倒在客廳的茶幾旁邊，胸口有一處刀傷，正往外汩汩冒血，洇紅了衣服的前襟。

　　旁邊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手裡握著一把沾染了血跡的水果刀，癱坐在地上，瞪大眼睛望著趙婷，愣愣出神，就好像已經嚇傻了。

　　下一瞬，小姑娘嚎啕大哭起來:“媽，我不是故意的！你別死啊！”

　　她......

　　她就是我女兒韓婧瑤！

　　糟了！

　　我女兒殺人了?

　　韓寧心神劇震，望向小姑娘的目光中充滿了愛憐和愧疚。

　　他慌忙把桶裝水放到地上，並轉身關上防盜門，然後跑到小姑娘的旁邊蹲下，伸手探了一下趙婷的鼻息。

　　死了！

　　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

　　韓寧的心狠狠一抽。

　　怎麽辦?

　　自己的女兒竟然殺了趙婷！

　　韓寧確實想殺了前妻趙婷。

　　但絕不想看到自己女兒變成殺人犯！

　　韓寧望著眼前這個大眼睛的小姑娘，她略帶嬰兒肥的臉上掛滿了淚水，皮膚很白，但體型略胖，正抱著趙婷的屍體嚎啕大哭:

　　“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快醒醒啊！求求你，快醒醒啊！”

　　韓寧很想抱住她安慰一下，但十五年沒見面了，婧瑤肯定不認識自己，如果冒然抱住她，可能會嚇到她。

　　局促、糾結、痛苦、愧疚、委屈、甚至有點卑微......

　　多重情緒交織在韓寧的心頭，他一時間陷入了矛盾的焦灼之中，不知道該怎麽向婧瑤介紹自己。

　　鼻腔裡酸酸的，胸口憋悶，韓寧在百感交集後，陷入了憂愁之中。

　　萬萬沒想到，十五年後第一次看到女兒，會發生這種事！

　　雖然女兒只有十六歲，而且是誤殺，應該不會判死刑。

　　但肯定會被送進少管所，檔案裡會有記錄，從此，人生將背上無法洗刷的汙點，只怕連工作都難找。

　　不行！

　　我絕不能讓女兒的人生變成一場悲劇！

　　韓寧的目光中閃過一抹決然，咬咬牙，輕聲說:“婧瑤，別哭了，我來處理你媽媽的屍體。”

　　婧瑤驚訝的抬起頭，用哭紅的大眼睛看著韓寧，懼怯的問:“你......你是誰?”

　　韓寧愣了一下，本想直接說，我是你的親生父親，但又擔心婧瑤知道後，不同意自己幫她毀屍滅跡、

　　因為，在婧瑤不到一歲的時候，前妻趙婷就把她藏了起來，並借助趙婷舅舅侯建邦的勢力，威脅恐嚇韓寧和韓寧的父母，不準他們探望婧瑤，否則就找人打斷他們的腿。

　　結果導致長達十五年的骨肉分離，韓寧直到今天，才得以再一次看到女兒婧瑤。

　　趙婷那個毒婦不僅心如蛇蠍，而且喜歡顛倒黑白。

　　在這十五年的漫長時光裡，趙婷肯定在婧瑤面前不斷抹黑他這個親生父親的形象，讓婧瑤誤以為他是拋妻棄子，十惡不赦的壞人。

　　所以，只怕婧瑤已經對他這個父親充滿了怨恨。

　　“如果我現在就跟婧瑤相認，那她肯定不會同意我幫忙處理趙婷的屍體。”

　　眼看女兒近在眼前，卻無法立即相認，韓寧心如刀割，隻好撒謊道:

　　“我是你媽的一個朋友，不想看到你被警察抓走，所以，你一定要假裝不知道這件事，我來想辦法處理你媽的屍體。”

　　婧瑤皺了皺眉，囁喏道:“可是，我媽是被我不小心殺死的，如果我撒謊，我還是個人嗎?而且，警察也會查出真相。”

　　韓寧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你是個好孩子，但你媽如果活著，也不會希望你成為殺人犯，放心，我有辦法讓你媽的屍體徹底消失。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就沒人知道。”

　　婧瑤的臉扭曲成一團亂麻，陷入了矛盾的掙扎之中。

　　韓寧急切的問:“你爸和你弟弟呢?”

　　“他倆一大早就去遊樂園了。”婧瑤怯怯的說。

　　“別猶豫了，等他們回來，就來不及了！”韓寧霍然站起身，戴上橡膠手套，開始翻找每個房間。

　　“叔叔，你想找什麽?”背後傳來婧瑤的聲音。

　　韓寧扭頭看向她，問道:“你們家有大一些的行李箱或者塑料袋嗎?”

　　婧瑤微微一怔，回答道:“在我爸媽臥室的床底下，有個特別大的行李箱。”

　　韓寧趕緊衝進主臥，把行李箱從床底下拖出來，頓時眼前一亮。

　　這個拉杆箱非常大，應該足夠用了！

　　拖著拉杆箱回到客廳，韓寧剛想把趙婷的屍體塞進箱子裡，卻發現仍然有鮮血從她的傷口周圍溢出。

　　如果不進行處理就裝進箱子，恐怕血水會漏出來。

　　韓寧立即從背包裡掏出一瓶醫療膠水，塗抹在傷口上。

　　不到一分鍾後，傷口就被徹底封堵住了，不再有鮮血流出。

　　等到粘在趙婷身上的血跡也完全凝固，韓寧用力把趙婷的屍體蜷縮起來，塞進箱子裡。

　　趙婷的體型比較胖，好不容易才硬塞了進去。

　　緊接著，韓寧用潔廁靈和洗潔精把地板磚上殘留的血跡擦乾淨，並把擦地的抹布也塞進了行李箱裡。

　　婧瑤淚流滿面，走到韓寧面前，哽咽著顫聲道:“叔叔，我......我想自首......”

　　“不行！”

　　韓寧幾乎是吼了出來，情緒激動，伸手抓住婧瑤的雙肩:

　　“你絕不能去自首，你會坐牢的，如果那樣，你這一輩子就全毀了！你以後不僅沒機會上大學，而且，也不會有工作單位願意要你，你明白嗎?”

　　婧瑤聲淚俱下，默默的點點頭。

　　眼看女兒哭得稀裡嘩啦，韓寧鼻子一酸，鼓起勇氣，把她摟進懷裡。

　　婧瑤把臉埋進他的胸口，低聲抽噎。

　　韓寧眼睛濕潤了，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多麽希望時間能夠永遠定格在這一刻。

　　這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了。

　　但現在時間緊迫，如果李源炎和他兒子回來了，就全完了！

　　強忍著內心的劇痛和不舍，韓寧松開懷抱，肅然囑咐道:“記住！一定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發生過，不能把這件事跟任何人說！”

　　“好！”婧瑤嗓音嘶啞，淚如泉湧。

　　“去洗把臉，然後回屋裡學習吧，我走了！”韓寧忍不住伸手抹了抹婧瑤臉上的淚水，當觸摸到對方細嫩的肌膚，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已經有十五年沒觸碰到女兒的臉了，韓寧的心裡悶悶的，鼻腔酸澀，眼前浮現出一層朦朧的水汽。

　　婧瑤瞪大雙眼，錯愕了一下，卻並沒有任何反感，不知為什麽，眼前這個陌生的中年大叔，給她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

　　韓寧摸了摸她的腦袋，站起身，拖著行李箱就往門外走。

　　“媽，對不起......”婧瑤一把抱住行李箱，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過了一會兒，韓寧覺得不能再待下去了，只能狠狠心，使勁把她推開，拉著行李箱衝出了房門。

　　他身為名校畢業的心理學博士，本想好好開導安慰一下女兒，但現在情勢危急，也只能趕緊離開了。

　　“我一定要讓警方查不出來！”

　　他目光堅定而又決絕，默默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