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四十九天封印,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
冷!
寒徹骨髓的寒冷,讓山田純一郎凍到炸裂。
他不知道的是,他之前聯系的地方只是陰地,但這次卻是極陰之地。
他不知道的是,這極陰之地還被加持了專門的陣法,專門為製造攝青而布下的陰損陣法。
這次的四十九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難熬,山田純一郎一度以為自己堅持不下去。
但每每想到媽媽的音容相貌,他心中就生出無窮的動力。
他要活下去!
他不能死!
山田純一郎也沒想到,這個房子是山田智合談論大事的地方,他在封印在棺材的這些日子,竟聽到了山田智合很多秘密!
這也是山田智合沒想到的。
他的東密絕忍之術是專門為了培養攝青而發明的,他自己都沒練過,自然不知道修習這門忍術還有一種特殊的“副作用”。
在無數個黑暗寂靜的日子裡,山田純一郎努力傾聽各種聲音,打發枯寂的時光。
他聽蟲子鳴叫的聲音,聽風拂過草地的聲音,聽遠處村子的狗吠,聽田地裡村民的交談。
他雖然與世隔絕,卻努力傾聽著外界的任何聲音,久而久之,他的聽覺變得非常靈敏。
毫不誇張地說,現在有條蟲子從棺材上爬過去,他都能聽到。
所以對於地面上山田智合跟別人的交談,他也聽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父親其實是九菊一派這一代的門主,他知道父親在港島還創立了一個叫怪談協會的組織,他還知道父親發現了港島有黃父之禍在蔓延,他知道父親用港島人做“素材”,創造各種鬼物,父親甚至買通了當地的官員,在一座名叫合和石的墳場開辟出了一個鬼蜮,這也是父親最得意的創舉,因為他說從來沒有活人能開辟鬼蜮,但父親做到了。
而父親之所以能開辟出鬼蜮,也跟當年的華日戰爭搜刮的一件道門法器有關。為了開辟鬼蜮,父親害了很多人,血祭了不少無辜的生命,炮製了不少慘案。
他得知了父親最終極的秘密,父親想要做鬼王!
父親深知以他造的孽,到了地府絕不會有好下場,所以他想要做一方鬼王,就像是在華國一個叫北邙山的地方一樣,做一方鬼王。
所以父親在努力搜集鬼物,港島很多厲鬼都被父親搜刮到了自己的鬼蜮之中。
他也知道父親為什麽需要自己了。
攝青!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之所以活著的原因。
原來父親需要一隻攝青,來做他的猛將,幫他衝鋒陷陣。
他知道攝青這種鬼物堪比神靈,可以免疫任何術法,人間無敵。
但父親卻有鉗製自己的手段,一是父親在陣法中留了暗手,方便自己成就攝青後依然能控制自己;第二就是母親的靈魂。
山田純一郎聽到了父親對母親靈魂的安排,這個狠毒的男人把母親的靈魂藏在自己的鬼蜮之中,打算用這個吃他一輩子。
這四十九天裡,山田純一郎見證了父親從大喜到大悲的整個過程!
有一天,父親終於通過某些手段找到了黃父的下落,和黃父達成了交易。
但父親說黃父天性狡詐,並不可信,現在只不過是相互利用,所以他在研究黃父的弱點,而對付黃父的秘密武器,就是他這隻即將出世的攝青。
他得知父親積累了許多和華國皇權相關的法器,終於攢夠了做鬼王需要的帝王之氣,意氣風發,得意不已。
父親開始利用怪談協會在港島布局,在這一點上,山田純一郎也不得不佩服父親的深謀遠慮。正是這個不起眼的怪談協會,幫父親搜集資源,獲取情報,聚斂財富,甚至暗中掌控港島的權勢,幫助父親達成很多目的。
而也就是這時,他從父親口中得到了一個讓他十分激動的消息。
他知道了借屍還魂的方法,還知道有種鬼物叫屍魔,可以永恆存在下去。
這兩種方法,都可以幫助母親重新做人。
某一天,父親得到了一個消息,說是有個小警察查到了怪談協會頭上,還打死了一個成員。
這只是一件芝麻大點的小事,父親甚至不用出手,這個警察就被發配調職了。
父親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頭上,因為他已經堅持了四十多天了!他身上的屍氣在與日俱增,他即將成就攝青。
但父親對他身上的屍氣很不滿意。
也許是因為他的恨意不足,支撐他活著的並非是恨意,所以他的屍氣並不純正。
好在父親早有準備,他將早就收集好的屍氣通過陣法輸送到山田純一郎的身體裡,並且再次舉行了幾次殘忍惡毒的血祭陣法,幫他增加怨恨之氣。
父親的計劃很順利,距離他出世的日子越來越近,父親乾脆也閉關不出,守在這個房間裡,等待他出世,可見父親對他的重視程度。
但意外最終還是發生了。
第四十八天的時候,或者說距離期滿只剩下幾個小時的時間,這個房子突然闖進來了四個人。
四個華國人,其中三個人都很厲害。
他們能闖進來,父親也十分震驚和意外,因為以父親的權勢和能力,這完全是不應該發生的事情。
父親很憤怒,也很看不起這四個人,但這四個人明顯有準備,而且很準確叫出了父親的名字,說出了父親的來歷,還點名了父親就是怪談協會幕後的創始人。
但這四個人並不知道鬼蜮,也並不知道父親大部分的力量都在鬼蜮之中。父親之所以還留在這裡,就是為了守護自己出世。
這也是父親守衛最薄弱的時候,他們挑了個好時候。
其中厲害的那三個人很快跟父親打了起來,剩下一個普通人在一邊用槍瞄準父親,剛好站在自己的頭頂上,伺機偷襲。
父親寡不敵眾,無奈之下,隻好召喚自己提前出世。
山田純一郎這才發現,在父親的術法召喚下,他根本沒有拒絕的全力,甚至完全身不由己。
他不得不響應父親的召喚,他還沒出世,只是散發出的屍氣,就將那個普通人凍僵了。
但那三個華國人對自己的存在很震驚,其中兩個立刻來阻止自己的出世。
但山田純一郎不覺得他們能做到,因為他的出世已經勢不可擋。
連他都沒想到的是,這兩個人是真是狠辣,他們竟血祭了自己!
這也是山田純一郎頭一次嘗到道士血的滋味,這種痛苦簡直讓他難以忍受。
而另一邊,那一個華國人召喚出了陰差五鬼,殺死了父親,還拘了父親的靈魂。
父親死亡的時候,山田純一郎因為身體裡有父親的召喚印記,所以它也受到了很大反噬,再加上它提前出世,又被兩個修行人血祭阻止,它受到很大損傷。所以在五鬼製住它的時候,它沒有任何反抗。
山田純一郎對那個打敗父親的修行人十分畏懼,這個時候它還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它明明有辦法逃走,但它卻沒有這麽做,因為它怕這個打敗它父親的男人,會殺了它。
陰差五鬼很快押送著它離開陽間但即將踏進鬼門關的時候,山田純一郎開始反擊了。
那是山田純一郎的第一戰,也是它永遠都難以忘記的艱難一戰。
它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吞吃了兩個鬼差,打殘了一個,剩下的兩個落荒而逃。
而它則成功搶下了父親的靈魂,也離開了那裡。
父親的召喚術法被破了,所以父親不能再控制它,但還有一件事情——母親!
它必須找到母親,因為這是它存在的唯一理由,也是它心底唯一的執念。
它帶著父親的靈魂,開始了尋找之旅,它想找到父親的鬼蜮,找到母親的存在。
但它的經驗幾乎一片空白,它就像是一隻沒頭蒼蠅一樣四處碰壁。
直到父親頭七還魂,它控制住父親的中陰身,開始折磨拷問父親。
但它怎麽可能鬥得過父親?
它的父親太狡詐,太堅韌了!
任憑它怎麽折磨,父親都不肯透露母親的下落,甚至想要自毀逼得山田純一郎不得不出手相救。
父親告訴山田純一郎,他從死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注定成為一個廢物,因為他被風叔咒殺,打成最普通的灰心鬼,連給人托夢都做不到,弱小到毫無前途可言。
他唯一的出路就是轉世投胎,可他很清楚,兒子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
他已經不報任何希望了,但他不甘心這輩子所有的心血就此白費,所以他想要山田純一郎繼承他的一切,起碼這是他的血脈,是他的兒子。
父親告訴山田純一郎,就算它不毀滅他,他也抵不過七日輪回之苦,一次都抵不過,因為它業力太大,一定會被業力焚燒到魂飛魄散,所以他要抓緊時間教誨純一郎。
他答應純一郎,只要純一郎成為一個合格的領袖,成為一個潛在的攝青鬼王,他就告訴純一郎母親的下落。
他還蠱惑純一郎,告訴它只有它成為攝青鬼王,母親的靈魂才能在它的庇護下保持生前的靈智,否則會失去自我認知,也成為一個廢物。
山田純一郎面對父親這隻老狐狸毫無辦法,隻好妥協。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山田純一郎都在父親的指導下做事。
它重新整合了手底下各方勢力,讓它們的行動更隱秘,它還利用攝青獨特的能力找到了黃父,把黃父收為麾下。
父親教導攝青各種陰謀權術,告訴它很多知識。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父親真的傾囊相授,反倒讓人性未泯的山田純一郎對父親產生同情和惻隱,只是一想到母親的淒慘,它便什麽想法都打消了。
七天的時間太短暫,眨眼間便到了父親經歷七日輪回之苦的日子。
攝青雖強大,但它只能自己不受業力侵擾,卻不能阻撓天地規則,它對父親面臨的絕境毫無辦法。
父親在臨毀滅前仍抓緊時間交代一切,幫助它規劃未來的路,告訴它接下來幾年一定要隱忍,閉關養傷,養傷的地點就是合和石的鬼蜮,那裡聚斂極陰之氣,屍氣很大,攝青在那裡可以更快恢復自身。
它告訴攝青要每天享用血食,這樣才能恢復更快,更強大。
血食就是活人,但山田純一郎並不打算這麽做,它心底暗暗發誓哪怕是做鬼,它也不害無辜的人。
但它學會了偽裝,在父親面前並未表現出這一點來。
它不關心自己的前途,其實它隻關心自己的母親。
但父親最終還是沒來得及說出母親的下落,業力便爆發了。
它親眼看到父親被業力焚燒,徹底魂飛魄散。
它感受到了父親的惡意,父親就是不願意告訴它母親的下落,父親就是讓它怨恨,怨恨這個世界,怨恨一切,只有這樣它才能夠更加強大。
父親毀滅後,攝青便繼承了鬼蜮,對於鬼蜮中的一切,它根本懶得去管,他唯一做的只有兩件事——
第一,尋找母親;第二,恢復傷勢。
它沒有聽父親的話,每天尋找血食,雖然它渴望血食,但它卻能忍受這一切,這也要歸功於東密絕忍,這套忍術讓它足以忍受人間一切痛苦。
它躲在鬼蜮中,翻遍了每一寸地方,尋找母親的下落,它心中的執念告訴它,遲早有一天會找到母親。
它相信母親的靈魂一定被封印在某處,它相信在這件事上父親沒理由說謊。
父親曾說過,當黃父之禍爆發的時候,便是它正式衝擊攝青鬼王之時。
到時候成就一域之主,我命由我不由天。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還要在這七年高速發展,增加鬼蜮的實力,並且和黃父展開進一步的合作才行。
但攝青什麽都沒做,它只是想尋找自己的母親。
鬼蜮並沒有得到任何發展,鬼蜮中的鬼物,還是父親攢下的“家底”,包括父親死後第五年誕生的那頭九陰絕鬼。
它是鬼蜮之主,但也不像是一方霸王,因為在這片鬼蜮中,一切都是放養的模式。
至於黃父,他放開了所有權限,甚至把外界所有組織都交給了黃父,讓這隻黃父去處理。
它很清楚黃父也有自己的野心,但它不在乎,只是有一次黃父圖謀鬼蜮的時候它出手震懾過一次,便也不再理會了。
它有種感覺,自己快找到自己的母親了。
但沒想到,這一切因為黃父的突然求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