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入江水道,古之謂樊良和武廣兩湖,陽春三五月,魚鴨水產豐盛,雜草叢生,四周湖圈蘆葦蒲草綴滿,遇連日大雨,淮水暴漲,水面溢至壩頭微微溢出,若如此決堤,後果可想而知。
時至清晨寅時,大雨扔傾盆不斷,幾個周軍士兵渾身濕透,凍得哆哆嗦嗦,強忍著至淮河四周觀察湖面甚久,而後跑回孫舉面前說道:“孫將軍!水已漲至堤面!即便我等不挖水堤,怕是也支撐不了太久!”孫舉遠遠望著堤面,眉頭緊鎖面容焦慮地說道:“若不是我軍撤的快,恐怕揚州還未動得分毫,我軍便會先被淹死。”
幾個士兵面面相覷,好似提前商量好一般紛紛跪在孫舉面前說道:“孫將軍!天災不可違!人禍尚可免,我等若挖了水堤,殘害揚州百姓不說,定會遭後人唾罵!”聽此話,孫舉沒有絲毫猶豫‘唰!’地一聲長劍拔出,一劍揮砍而去!打頭說話的士兵人頭頓時落地,鮮血灑了滿地,混合著泥漿和雨水,於黑暗之中顯得格外陰森恐懼。
一個年輕士兵見狀嚎啕大哭道:“嗚嗚~將軍!!虎子哥是揚州人,他家裡人說當了兵會有出息,你怎地把他殺了!他的家人尚在揚州城內!他只是想讓家人活著,他有什麽錯!!?”孫舉手中長劍再舉,卻見幾個士兵紛紛上前遞出自己的人頭,孫舉手中一軟,嘴中唾沫一咽道:“三軍將令,我等副將尚不敢違背,汝等誰再敢說此言語,定斬不饒!!!”
孫舉生的肥胖,一身魁梧健壯的膘肉,寬刃長劍執手,虎威赫赫生風,教幾個士兵都不敢再言語。幾個士兵摸了摸臉上淚水,隨著孫舉點頭,將這斷頭的士兵屍體就地掩埋。
眼看天色就要見亮,事不宜遲,孫舉令士兵回營傳令五百兵甲於淮河沿岸準備。此時天上細雨綿綿,夜色夾雜著霧蒙蒙的天空,眼見不到光明,卻要迎接更濃重黑暗。
孫舉一聲令下!!樊良湖水道全部鑿開,武廣湖水堤也盡數挖開,湖中大水一股腦傾盆泄下,這大水如滔滔大江般,不出一兩個時辰怕是整個秦淮沿岸都會被水澇侵襲。
一個渾身沾滿汙泥的士兵跑至孫舉面前行禮說道:“孫將軍!按照您的吩咐,水道都已打開,不出一時半刻,揚州城內定是水澇成災!”孫舉冷笑道:“好!給王爺報信,就說軍令已經完成,時至辰時即可攻城。”
“是!!”
士兵轉身剛要走卻又被孫舉叫住:“慢著!再叫人傳令我麾下的五百甲士,隨我一起急行軍趕至王爺前面殺入揚州東城!這戰功,我孫舉也要分一杯羹!”士兵聽此話稍顯猶豫,遲遲未有應話,孫舉見狀說道:“怎麽了?為什麽還不去?”
“這……將軍!這大雨連日,一路泥濘難行,兄弟們為開閘放水一夜未睡,剛才小的從前方回來,見有數十名兄弟病倒,若要趕至王爺之前,如此怕是會誤了將軍所托!”士兵知曉孫舉為人,猶豫這半天還是將心中所想說出,渾身本就濕透,黑暗中再看孫舉,不禁讓士兵的身體抖得厲害。孫舉只是冷冷地說道:“行軍打仗哪有那麽容易!小災小難豈能誤了戰機?!還不快去!”
見孫舉怒目圓睜,士兵也不敢說個不字,趕忙踉踉蹌蹌地騎上馬跑去營中傳信。不用說眾人心中也明白,這孫舉豈有如此賣命之心?不過是為了那揚州城東的翠紅院和惜月樓,這兩家乃揚州頭號風月之地,即便放眼整個秦淮河,怕是找不出幾個能與之媲美的,若要說有,
也無非是那廬州的倚紅樓。 ……
“娘!!!娘……”
揚州城內,淮河大水滾滾而下,這天上的大雨又逐漸變大,街上各處哀嚎之聲不斷,低窪之處,水可漫至成年男子們的腰胯,城中百姓紛紛登至高處。城中河流水中,偶見來不及被救起的老弱病殘隨快速湍急的大水無影無蹤。
“將軍!將軍!守城用的戰械都被大水侵泡了,糧食!糧倉糧食也都濕了!我們怎麽辦呐將軍!嗚嗚嗚~”揚州城中一位報信的士兵跪在陸俊面前嚎啕大哭。俊身著睡袍內衫站於府宅院中,顯然是從睡夢中驚醒,渾身上下被天上雨水澆的通透,愁容滿面地望向天空,輕聲自言自語道:“這天殺的周軍,他們真敢做此等喪盡天良之事……”
此時陸府一個家丁自堂內走出,手中拿著一個紅木托盤,托盤上蓋著一塊黃布,看著似有什麽貴重物件。陸俊轉身把手伸入黃布中掏出一塊令牌,這令牌有半掌大小,為純金質地,中間鑲著一顆大大的玉石,玉石中寫著一個‘龍’字。
陸俊低下頭看著渾身濕透的傳令兵,表情狠狠地說道:“去!把這個令牌拿給觀禮書院的孟公子,快馬加鞭!不得延誤,快!”士兵抬起頭,雙手接過如此貴重的令牌道:“是!!”二人說罷,士兵趕緊向府外奔去。
“陸大人怎能斷定,孟少福肯幫唐軍?”此時屋內走出一個中年女子,這女子身著淡藍色襖袍,眉目英氣煥發,長發起簪別於腦後,右手拿著一把油傘,左手持一把玄鐵精鋼劍。陸俊轉頭應道:“看來,事態遠比楚掌門說的嚴重,剛剛商議之事,到如今卻由不得我,我也沒有法子。”
藍衣女子“哼!”了一聲便要走出陸府,此時陸俊趕忙追上說道:“楚掌門留步!靜月宗若能相助,秦淮上遊一帶的漕運生意,陸某定會為你鼎力爭取!”藍衣女子身子未動,只是回過頭望向陸俊說道:“陸大人,我靜月宗雖不似少林華山這等名門大派,也不如盛氣山莊和唐門這等百年世家,但還不至於為此五鬥米折腰!可一旦江都府有失, 這一切都是泡影罷了。”
這幾句話深深刺入陸俊的內心痛處,直教其臉上表情越來越難看,水路生意是揚州命脈,一直以來都是筆肥差,靜月宗、周家、楊家、曲家和丐幫揚州分舵皆是為此爭的頭破血流。(若說這丐幫自古都是一幫叫花子,怎能去爭這等大買賣?這倒是另一個故事,其中緣由,以後再講。)
陸俊稍想片刻,卻見藍衣女子回頭要走,陸俊趕忙說道:“那你說!!要怎樣,靜月宗才肯出手相助?!”藍衣女子緩緩轉身道:“我靜月宗好歹也是揚州名門,我等江湖勢力助你朝廷,隻得一個上遊漕運,說出去莫不讓人覺得我靜月宗廉價?”
藍衣女子走近陸俊,其身高竟與陸俊相當,雖是年逾四十,可風韻不減當年,藍衣女子站在陸俊面前,睜大眼睛道:“我楚言也不是落井下石之人,江淮上遊一帶漕運由我獨佔!魚米鹽田我也要佔一份!”
陸俊聽後不禁驚得後退兩步,這些大買賣常年受名門世家霸佔,哪有那麽容易動得。陸俊苦悶道:“楚掌門!!此事牽扯甚多!陸某竭盡全力,可保靜月宗承下六年漕運生意,至於其他,陸某……陸某只能盡力而為!”
“那好!陸大人,靜月宗接下來出的力,定會對得起大人給的漕運生意,至於其他,就要看靜月宗的心情和能力了。”
楚言說罷轉身大步走出陸府,只剩陸俊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院中,洪水在陸府門前湍湍急流而過。陸俊緩緩抬起頭,任雨水澆在自己的臉上,不由得歎道:“老天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