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我為神明 ()”
入夜。
今晚夜色很黑,烏雲遮蔽整片夜空,沒有星與月的光,茫茫天幕就像巨物張開的血盆大口,隨時準備吞噬生命。
距離薄暮城300余裡的郊外,一支規模龐大的商隊正駐扎於此,這裡的氣氛和凝重的夜色完全不同,燃燒的火篝旁笙歌鼎沸,負責運貨的鏢師們飲酒高歌,旁邊還有隨行的舞女起舞,正在進行一場熱鬧的野炊。
鏢頭左手拿著盈滿的大酒杯,右手拿著烤得外焦裡嫩的肥羊腿,他大口從羊腿上咬下一塊肉,吃得滿嘴油光,再痛飲滿杯美酒,舒爽地打了個嗝。
這時,鏢頭看見有一個人正在高處望風,他認出來了,這是新來的趟子手,也就是鏢隊中的“探子”,是負責刺探路況與敵情的人。
鏢頭眼看趟子手一絲不苟地望風,頓時哈哈大笑,舉起酒杯對準他,高呼道:“喂~新來的,別放風了,過來一起吃一起唱~”
趟子手猶豫片刻,走到鏢頭身邊,他下意識環顧四周,眼看鏢師們都在痛飲美酒,撫摸美人,他俯身擔憂地說:“鏢頭,咱們這動靜太大了,還是讓大夥安靜下來吧,不然恐生變故啊。”
“恐生變故?哈哈哈哈哈!”鏢頭仰天大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即伸手搭住趟子手的肩,指向飲酒尋歡的兄弟們,醉醺醺地問,“咱們這有多少鏢師?”
趟子手如實回答:“213名。”
“213名鏢師,全都是內功氣勁與外功拳腳兼修的武者!”鏢頭補充完,又醉醺醺地指向被陰影覆蓋的樹林間,“攔路打劫的山賊,一般是多少人的規模?”
趟子手嘀咕道:“半百,最多六七十。”
“六七十!哈哈哈哈哈!”鏢頭笑罷,又指向商隊最中央那些嚴密封存的貨物,“這是給誰的貨物?”
趟子手答道:“薄暮城執政官,告死軍團將軍奇諾·凡·海爾辛。”
鏢頭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這四方天地:“這裡是哪?”
趟子手:“多古蘭德王國烽火行省地界,距薄暮城322裡。”
鏢頭把酒杯往天上一拋,氣沉丹田,如雄獅般渾厚的聲音響徹郊外林間:“我們是什麽商隊?”
“阿寶商隊!阿寶商隊!阿寶商隊!”鏢師們跟著鏢頭齊聲高吼,震得林木都微微發顫。
“哈哈哈哈哈!”鏢頭用力拍了拍趟子手的肩,左右搖晃著手指,豪邁地說,“阿寶商隊的貨,沒人敢劫。”
寒芒從林間乍現,刹那間與鏢頭眉心連成一線,附著巨大力道的箭矢穿透頭顱後直接帶起鏢頭的身體,將他連頭帶人釘在旁邊的馬車上。
“咻——”鮮血飛濺,箭矢破空聲才姍姍來遲。
趟子手被濺了一臉溫熱的液體,他呆滯地往臉上一摸,借由火光看見滿手都是鮮血,再望向眉心被洞穿的鏢頭,剛才那一箭實在太快了,鏢頭竟絲毫沒意識到死亡來臨,仍保持著歡笑的表情。
眼前的血腥之景與燕舞笙歌形成鮮明對比,幾乎要撕裂趟子手的神經,他扯開嗓子,用生平最凌厲的聲音尖叫道:“賊人夜襲!!!”
“咻咻咻咻咻咻——”暴雨般的箭矢從四面八方來襲,在人群中掀起一陣又一陣血浪,一時間慘叫聲、驚呼聲、怒罵聲、血沫噴湧聲四起,組成了屬於死神的奏鳴曲。
不得不說,阿寶商隊的押鏢隊伍浪歸浪,但每個鏢師都是身經百戰的好手,遭到夜襲後絲毫沒有慌張。
就算鏢頭死了,指揮體系也沒有陷入亂,鏢隊“二把手”直接接管指揮權,厲聲吼道:“向我集結!組成盾牆!”
剛才還在吃肉喝酒的鏢師們瞬間進入作戰狀態,
拿起兵器,從四面八方圍向二把手,肩踵相接緊挨彼此,以三人為一組,蹲、半蹲、直立,並以手中大盾掩住身體,組成密不透風的盾牆。僅幾息間,盾牆便已形成,除了在第一波襲擊中喪生的17名鏢師,其他人都已就位。
一名舞女驚慌地跑到盾牆前,不停用手拍著盾牌,對剛才還在摟抱她起舞的鏢師哭喊道:“救命!大人快放我進去!”
“噗嗤!”盾與盾之間分出一小道縫隙,長矛從中刺出,直接貫穿了舞女的肚子。
生命隨著噴湧的鮮血流失殆盡,舞女絕望地捂著肚子倒在地上,在人生的最後一刻,她只看見那根長矛滴落著自己體內的鮮血,穩穩收回,盾牆再次合攏,毫無縫隙。
這名舞女的慘死只是一角。
一支鏢隊的組成結構非常複雜,不止有勇武的鏢師,探路的趟子手,還有給眾人排憂的舞女,任人使喚的雜役。
現在鏢師們組成了盾牆,反應快的趟子手也早早擠在了裡面,但那些沒有軍事素養的舞女和雜役就可憐了, 他們此前擠破腦袋進入阿寶商隊,甚至不惜以身體賄賂管理層,圖的就是這裡的安全和穩定。
阿寶商隊名聲在外,替朝廷辦事,自帶氣場,就算是途徑大漠地區,馬匪們只要看到阿寶商隊的旗幟,都不會靠近騷擾。
這支鏢隊押鏢的時候,心態上也非常放松,因為他們很清楚,沒有人敢招惹阿寶商隊,在這裡辦事是又賺錢又安全的肥差。
可誰想到,他們走過了千裡冰封的茫茫雪原,通過了馬匪橫行的大漠地區,一路過來都平安無事,最後竟在多古蘭德國境遭到了襲擊!
舞女和雜役們哭喊著想擠進盾牆尋求庇護,但他們不是被漫天箭雨射成刺蝟,就是被無情的鏢師用長矛刺穿身體,接二連三倒在盾牆前。
“噗嗤!”當最後一名哭喊的雜役被長矛捅穿,戰場上只剩下箭矢落在盾牆上的聲音。
不多時,襲擊者似乎是意識到普通箭矢無法擊穿盾牆,連箭雨也停了,周圍徹底安靜下來,再無任何聲響。
茫茫夜色,死寂如墳。
盾牆後的二把手不動聲色抹去頭上的汗,眼神愈發冷冽起來。
他起初以為襲擊者是那些沒見過世面、不長眼的山賊。
可剛才那種規模的箭雨,其力道與準度絕不是山賊可以做到的!
別說山賊,哪怕是正規軍,能射出那種箭雨的也必定是精銳。
如果是在大漠地區,很可能是碰上了馬匪精銳。
可這裡是多古蘭德境內啊!為什麽會有這種軍事素養的襲擊者?
對方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