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浪晃了晃手腕,用手指抵住了那把刀,點了點頭,又問道:“誰殺的?”
“夫…夫人”
“池老爺怎麽死的……”
“病死的…就在池予小姐死後不久……”那漢子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明顯放松了下來。
接著,方不浪又問了剩余幾個人,回答都是一樣……
“你們在池家是做什麽的?”方不浪問道。
那漢子猶豫了一下,道:“只是懲治些不聽話的農戶,做一些不太乾淨的事兒,我們一直都是池家的暗部,只聽夫人吩咐。”
“不乾淨的事兒,有多不乾淨?”方不浪盯著那漢子,用手比劃了下刀子。
那人打了個哆嗦,道:“最多,最多隻得是……打家劫舍,防火燒林。”
“皮肉生意呢?沒做過?”方不浪問道。
那漢子咬了咬牙,道:“沒有沒有,人心都是肉長得,拐賣良民的事我們確是從來沒有做過。”
方不浪點了點頭,又用相同的問題盤問了其余幾個人,得到了言論皆是驚人的一致。
方不浪決定再試探最後一次。
他走到第一個漢子前,二話不說直接便是一刀切向他的手腕,道:“給我說實話,你們以為九分真,一分假便能瞞得過我嗎?”
那漢子渾身顫抖,最終眼中露出了決然的表情,道:“罷了,許是你一開始就想要殺我們全部,我便是說實話了,你也不一定會信,……”
他的話讓周圍人心中一秉,方不浪眉頭一皺,此人表面上是想要求死,但卻隱隱約約有些反其道而行的意思,思考了一會,有了主意,嘴角一勾道:“其實,我確實是想殺了你們。”
眾人目中露出驚恐之色。
“但是……不是全部!”
“我只需要一個人。一個說了實話的人。”
“我需要的是一個識時務而且地位又高的人。”
“地位高,代表能力強。”
“我不擔心你們反骨,我有能力製服你們。”
“所以,提前串通好是沒有用的……”
“你們,都是敵人!”
此話一出,那大漢面色陰沉不定,心中有些不安。其余的人也都是露出晦澀的表情來。
花想容的呼吸有些粗重,這等攻心計,在她這個局外人看來,都絕對是一劑超強猛藥,這等盤問的方式,她相信,即便是意志再堅定的人,也不一定能守住本心。
先是一言不合就決死的冷漠,又是給與希望的溫吞,最後是劍拔弩張的問審。
莫名的,她想起了昨天的那個夢?
不由得心中生出些許猜測,莫非,那真的是仙人托夢,而那妖孽,便是這方不浪?
如此,若是這妖孽入黑鐵伯爵,究竟是福是禍?
沒有人有動靜,方不浪冷笑的走到其中一個人的身邊,小聲問道:“池夫人到底是誰?”
那人眼中驚駭之色掩飾不住,但是最終還是道:“說過了,就是王家王元鵝。”
方不浪沒有絲毫在意,挨個問了一遍。
等問道最後一個人的時候,故意多聊了幾句,甚至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好的,就是你了。我就說那池夫人已經不再是王夫人了。”
氣氛猛然躁動了起來。
“尹道,你這小人,賊子,爛人,枉顧了兄弟義氣,老大怎麽安排的你還能忘了?”
“對,尹道,你個後娘養的王八蛋,以後我與你勢不兩立!”
“沒錯沒錯…”
方不浪恥笑,
道:“以後與他勢不兩立?呵呵,你還能有以後?” 一刀斬了那罵人的賊子。怎知,他們沒了顧忌,明知必死反而罵的更凶了。
罵聲當然驚動了屋裡的方父方母,不過方不浪喊了一聲:“不必介意,只是竊賊在犬吠罷了。”便沒了後聞。
被喚作尹道的男子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舌頭像是被黏住了,根本發不了音,他突然想起了第一個人死亡的情景,一樣是開不了口的。
他看向了方不浪頗為輕松的笑臉,隻感到渾身冰冷,方不浪拍了拍肩膀,然後對著其他人道:“你們之中,有誰能說的更詳細,把你們所有負責的事,所有有關池夫人的事說清楚了,我便留你們一條活路。”
那些人本來驚怒的心思,腦子便有些遲鈍,一想起事情已經敗露,不少人便想著複雜準確與否也不甚重要,方不浪問了幾人,便叫罵著把這池夫人的事兒全盤脫出。也包括他們他們平時的惡行,都被更露骨,完整的講述了出來。
甚至,還拉開了黃腔,辱罵起花想容來。
達叔附體的方不浪自然是一刀割喉,免了嘈雜。
“這些人當真是該死,不僅擄掠女子,逼良為娼,還販賣人口,販為農奴。池家,當真是膽大包天。”
“卻沒想到這池夫人竟然被掉包了,竟然是原來池夫人的丫鬟所扮,莫不是這又是一善使變化的乘黃大妖?”
花想容道,這個真相讓她也極為驚駭。
方不浪搖搖頭,道:“丫鬟不至於,乘黃也不可能,很有可能是替身,更可能本身便有些血緣關系…不過,現在的池夫人手腕可是不弱。”
他卻也在暗中思考,隨口問道:“想容,江湖上,有沒有善偽裝的門派勢力,或者做人皮面具的那種?”
花想容怔了一下,緩過神來,道:“據我所知,善偽裝的勢力應該是有不少的,不過照你這麽一說,我突然想起一個很強大的勢力。”
“什麽勢力?”方不浪好奇問道。
“千面樓……”花想容面色凝重,道。
“千面樓,莫不是十八樓之一。”
“正是,而且他們在楚國的勢力也不小,不過…”
方不浪豎起耳朵,不過,但是,然而等詞才是關鍵詞.
“他們行事作風令人極為不齒,雖然是十八樓之一,但是卻並不像其他的幾樓那樣威望很高,反而大部分人都抱著‘不招惹’‘不討好’的眼光去看的。“
方不浪道:“若真的是‘千面樓’,那池家的勢力,怕真的是深不可測。”
花想容此時確是嗤笑一聲,不屑道:“那也未必,若真是如此,他們幾個,也算是千面樓的外圍了。勢力范圍越大,掌控力度越小,到哪裡都是一樣的,他們又非像是‘天外樓’和‘天工樓’那類的勢力,可以收取當地皇室貢品。”
“他們千面樓,多半與戰爭諜鬥有關,錢財來源很不穩定,分部范圍又廣,甚至堂與堂之間,還發生過火並,雖然後面被懲治了,但也能看出來這‘千面樓’勢力究竟有多零散,不僅如此,他們有時候還會打家劫舍,甚至直接偽裝勢力高層,然後逐漸掌控勢力,借雞生蛋。”
方不浪越來越覺得這冒牌池夫人像是‘千面樓’的了。
“這些人”花想容詢問道。
“我會都殺了。”方不浪道。
方不浪拿出匕首,不理會他們的叫罵求饒,一刀一個,從喉嚨,心臟眉心處捅出。
鮮血噴灑,腦漿崩裂。
方不浪安靜的,沉穩的捅著刀。
他的刀拿的越來越穩,眼神也越來越淡漠。
一開始是冷靜,現在是淡漠。
冷靜是因為見慣了鮮血,淡漠是因為不在乎他們的生命。
這次的屠殺。
是他積蓄的爆發。
是他對往昔輕浮天真的告別。
更是他,對親人受到威脅時,做出的,最激烈的反擊。
花想容看著滿身血汙的方不浪,有些陌生。
她覺得殘忍,但是沒有同情。
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方不浪殺人的手,太穩健了,反而像是機械。
每一刀都刺向位置都相同。若是眉心,則都是最最正的正中央,若是心口,則都是剛好貫穿心臟的某根血管,若是喉嚨,則都是口中穿出,恰好從後頸的某個位置穿出。雖然不同的人,體型,身體狀況都不相同。
但是……方不浪的動作,做著做著,就如同在殺…同一個人。只因為,他的動作過於完美,每一步都如同教科書上的一般。
“幫我看好門口,不要讓我爹娘和安安看到這一幕。”方不浪突然沙啞道。
此刻的他,似乎正處於一個突破口,只差一步,便能突破。確是不好停下。
花想容立即意識到,剛才的聲音太大了。
遠遠地看見方不浪的父母出了門,急忙過去擋住。
方不浪緘默的殺著,無視一切的慘嚎聲,怒罵聲和哀求聲,一刀接著一刀的殺著。利刃無情,每一刀都深深的刺入,然後穩健的拔出。
他說不出是什麽情緒,但他卻一直被一種情緒感染著。
淡漠中,他又想起那人說的上有老下有小。雖然未必為真,但……也未必是假。
他殺的過了嗎?
默然,他手中的刀,停下了。
他眼中有些迷茫,猛然回憶起自己家人看到自己時眼中的幸福,回憶起父親母親每一次給自己換上新衣服,送上白米飯時的滿足,回憶起自己家裡有了錢也不願意在改善一下生活環境,卻想著要存錢給自己找媳婦時,他心中的酸楚。
一幕幕,一聲聲,動耳悅心。
他害怕失去,恐懼失去,痛恨失去。
所以,他終於是…再不管其他。
刀刺了出去,和之前一樣拔了出來。
方不浪輕聲道:“我本事不小,我的心卻也不大。”
“我不想豐侯拜相,裂土封王。”
“也不想武道絕巔,神擋殺神。”
“我隻想有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妻子,有個快樂,溫暖的家,有個不太累的工作,或者因為工作太累而沒有工作。敵人全都打到死,仇人全都揍出屎。”
“這是多麽和平合理的夢想啊”
“所以,阻攔者,就是敵人。不管是誰,都只是敵人。”
他因為自己腦殘殺了這麽多人的心情因為自我安慰好了許多(劃掉)。
這時方不浪才發現還有一個人自己忘了動手。
他叫尹道,尹字通陰,乃是父母取此名,是寓意他要有柔順之道,要能屈能伸,有懷柔聽順之意,他看向方不浪,強迫目光中充滿了希冀。
他還在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他能活下去。
方不浪笑了一下,像是他眼中的光。雖然滿身血汙,張揚的不成樣子。但此時,尹道已經完全放下了身段,以最卑微最矯揉造作的表情,看著方不浪。
方不浪默不作聲的抽出刀,噗嗤一聲的捅入了他的心臟。
然後拔出。
“你。”
“你眼中不需要有光,因為在我看來就像是白內障一樣。”
“告訴你,白內障,看不清,莎普愛思滴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