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數裡內，混亂噪雜。

　　“叭叭叭，”“嘎嘎嘎——”

　　“轟——”

　　槍聲、爆炸聲，亂亂紛紛，日本鬼子把歪把子機槍也打響了，霧氣裡亂成一團。

　　羊二栓跟著灰褂子八路軍猛跑一陣，他看見，鬼子偽軍拉成散兵線，繼續沿著四面往那幾座山包的方向兜。顯然，他們這是有組織有計劃的行動。

　　忽然灰褂子把手往下一壓，臥倒在地。

　　羊二栓跟著他一起臥倒。

　　“看，看那邊，”灰褂子向羊二栓喊道:“鬼子的機槍。”

　　羊二栓向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影影綽綽中，百米開外，有座幾丈高的石砬子，後面架著一挺歪把子輕機槍，正在尋找目標打點射，“嘎嘎——嘎嘎嘎——”封鎖八路軍的突圍道路。

　　對於運動中的軍隊來說，機槍的威脅是步槍的數倍。

　　羊二栓沒用灰褂子做第二次指示，立刻把手裡的步槍端平了，朝著機槍的方向瞄準。

　　奶奶的，不把你敲掉，老子白叫“鬼見愁”了。

　　雖然有霧氣，但是自製的瞄準鏡，起了作用，模糊的目標，放大之後勉強可辨，他努力讓因體力消耗而咚咚亂跳的心臟穩定下來，把槍身放平穩。

　　穩定——穩定——瞄準！

　　冷靜——擊發！

　　“叭——”

　　槍聲混雜在四周亂哄哄的聲音中，絲毫也不顯眼，但是，機槍後面的射手被一槍打翻。

　　好的！羊二栓歪頭吻了一下槍托。

　　剛想爬起來，灰褂子軍人叫道:“別動，繼續打！”

　　羊二栓趕緊又趴下，抬眼望——果然，鬼子是有預備射手的，一個被打翻了，另一個爬上來，又操起機關槍。

　　這個鬼子很有經驗，吸取了教訓，調整了姿勢，把機槍往後縮了一把，身子完全隱到石砬子後面，躲進了羊二栓的射擊死角。

　　羊二栓如果還想狙擊，那就只能改換陣地。

　　可是戰場形勢瞬息萬變，等你改了陣地，可又不知道會出現什麽狀況，而且——敵人正在瘋狂前進，誰敢保證有合適的陣地?

　　灰褂子喊道:“打，照槍打！”

　　羊二栓猛地眼前一亮，對啊，打不著人，我可以打槍。

　　他毫不猶豫地瞄準——開槍——“叭——”

　　子彈準確地射中了那挺歪把子機槍的槍管，子彈的衝擊力整個把機槍給掀下了石砬子。

　　灰褂子把手一揮，羊二栓從地上爬起來，繼續向前跑。

　　鬼子的機槍啞了，給突圍中的八路軍帶來了寶貴的機會，哪怕只是幾十秒鍾的功夫，也非常重要，幾十秒，就跑出敵人的射程，跑出機槍射手的視野。

　　一口氣，羊二栓奔出三四裡。

　　身旁的槍聲，越來越遠。

　　這時候，他看見，遠遠近近，有好多八路軍戰士，正在原野上、山崗上奔跑，其中有區小隊的戰士，也有陌生人。他們都突圍出來了。

　　灰褂子問他:“他們的集合地點在哪兒?”

　　“椅子山。”

　　“那好，就奔椅子山。”

　　“同志，請問你是——”

　　“我叫肖朝！”

　　“啊?”

　　羊二栓吃了一驚，肖朝……原來是縣大隊的肖政委！

　　“肖政委……報……報告，迷谷區小隊羊二栓……向您……”

　　“好了，二栓，我早就猜到是你了。”

　　羊二栓真是喜出望外，怪不得，

這個人如此厲害，冷靜沉著，打起仗來跟精似的，卻是肖政委。　　有幾個八路軍戰士，朝著肖朝奔過來，“肖政委。”

　　“傳達命令，一律向椅子山集中。”

　　“是。”

　　原野上，霧氣漸漸散了。

　　槍聲也逐漸稀落。

　　忽然肖朝指著羊二栓說道:“你受傷了。”

　　“啊?”

　　羊二栓低頭一看，可不是，左胳膊上在流血，他吃了一驚，趕緊檢查一番，發現被子彈打破了，是個串皮傷，不重，一陣疼痛襲上來。

　　什麽時候負的傷?自己怎麽沒感覺到?

　　真是奇怪，也許是戰鬥中太緊張了，一切拋諸腦後，把疼痛都給忽略了。

　　……

　　到達椅子山村外祠堂的時候，區小隊、縣大隊的人馬，逐漸都在向這裡匯集。這次肖朝帶來的縣大隊，一共只有一個中隊，七十余人。

　　黃有財和大洋馬已經到了。

　　大洋馬的臉上染著一大片血跡，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人人灰頭土臉。

　　初步栓視傷亡，迷谷區小隊犧牲了三名戰士，石門區小隊犧牲了兩名，兩人掛彩。縣大隊七八個戰士掛彩。

　　對於區小隊這樣兵力微弱的隊伍來說，犧牲兩三人， 已經是重大損失了。大洋馬眼裡往外直噴火，罵道:“奶奶的，這回讓鬼子揀了便宜，老子一定要報仇。”

　　黃有財臉色鐵青，低著頭坐在祠堂的門檻上，一言不發。

　　肖朝瞅瞅他們，說道:“先別冒火，依我看，你們沒有全軍覆沒，已經挺幸運了。”

　　“是我太大意了。”黃有財低著頭，聲音誨澀。

　　肖朝搖搖頭，“我看不是，你能把羊二栓派在外圍放哨，警惕性並沒丟，問題是——老黃，老馬，你們想一想，為什麽會陷入鬼子的包圍?”

　　大洋馬瞪著眼睛說:“是走漏了消息?”

　　肖朝把頭扭向黃有財，問:“你說呢?”

　　黃有財勉強“籲”了一口氣，看得出，他是努力在壓製著滿腔的鬱悶。

　　“政委，這事兒，我越琢磨越覺得，後脊背發涼，我和大洋馬在青昌公路設伏，這個消息除了區小隊這幾個人，沒有任何人知道。可敵人顯然是有備而來，戰鬥部署相當完備，這裡……有鬼啊。”

　　“對，”肖朝肯定地點點頭，“沒錯，有鬼。今天的戰鬥，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鬼子完全掌握你們的計劃，時間、地點、兵力，一清二楚，他們是有計劃的包圍，殲滅。”

　　大洋馬聽得有點傻眼，愣頭愣地說:“我岑，政委，你說得讓人發毛。不過——黃有財說得對，這裡邊，確實有鬼。”

　　“很好，既然知道了有鬼，那麽剩下的事情就清楚了，鬼，是誰，在哪兒，是怎麽靠上咱們的，就得好好掰扯掰扯。咱們從頭到尾，仔細捋一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