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昌公路旁，有個歷史悠久的集市，叫草甸子集，戰前非常熱鬧，二三十裡之內的村莊百姓，都來這裡趕集、交易農副產品。

　　但是現在冷落多了，兵荒馬亂，普通百姓連飯都吃不上，很少能購買食物之外的日用品，唯一生意興隆的貨物就是豆餅，以前這是喂牲口用的，現在則成為很多人的主糧了。

　　這天午後，集市散了。

　　沿著公路來了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那男的身材高瘦，留著個城裡時興的分頭，膚色白晰，面相英俊幹練。女的看年紀還不到二十歲，一張俊氣的圓臉，眉目間含著英氣。

　　他倆走進集市邊角的一座小飯館。

　　此時的飯館裡有幾個趕晚集的老農，喝著桑葉子水聊天。桑葉子水是不要錢的，飯館免費提供，招徠人氣。

　　年輕男女坐到角落靠窗一張粗木桌上。

　　“小二哥，來兩碗胡辣湯。”

　　夥計笑嘻嘻走過來招呼，“先生，加肉的兩毛，素的一毛。”

　　“加肉，多加肉，再來二斤大餅，白面的。”

　　“好嘞。”

　　那幾個老農聊得正興濃，其中一個說到神彩飛揚處，手舞足蹈，“嘿，你們當真想不到哇，那‘鬼見愁’隔著三裡地，就能看見飛過一隻蝴蝶什麽色的翅膀，就說於蠍子就在炮樓頂上那麽一晃，怎麽著，三裡地外的鬼見愁就瞧見啦，抬手一槍，打得那叫準，把於蠍子的耳朵整個就給揪了去……”

　　其余人聽得津津有味，張嘴傻樂。

　　新來的男青年扭過頭來，問道:“老伯，您說的，是真的麽?”

　　老農不高興了，“年輕人，什麽話，我就是望府台村裡的，還能有假?於蠍子天亮後就嚇得溜到城裡去了，我親眼看見的。”

　　“那鬼見愁，叫什麽名字?”

　　“聽說，叫羊馗，是終南山裡的捉鬼神仙，鍾馗轉世。”

　　桑葉子水喝光了，幾個老農拍拍屁股走出飯館兒。

　　就只剩下了這對青年男女。

　　男青年壓低聲音說道:“阿丹，別灰心，這回失敗了，下回再接著乾。”

　　“我沒灰心，我想——咱們是不是應該轉移一下目標?”

　　“你是說……”

　　女青年抬頭看看端著胡辣湯走過來的夥計，閉上了嘴巴。

　　夥計將胡辣湯端到桌上，熱騰騰地冒著香氣，一臉嘻笑，“二位，慢用，本店特色，正宗信陽胡辣湯，燕山羅絲餅，色香俱全。”

　　他嘴角上帶著笑，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男青年，又瞟了一眼女青年，然後離開了。

　　兩個青年坐在桌上，誰也沒注意到夥計的目光。

　　女青年用極低的，剛能聽到聲音說:“阿典，那宋子榆的大哥，宋子楚，就在本鎮上，比縣城裡，好下手。”

　　“你說，從宋子楚身上……”

　　兩個人的聲音極細，幾米外就聽不見了。

　　但是，他們沒想到，後廚裡，正有一雙賊溜溜的眼睛，躲在牆悄悄監視著他們倆。

　　那是飯館裡的夥計。

　　夥計側耳聽了一陣，可能是聽不太清楚，朝著後廚裡揚了揚下巴，那裡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廚師，輕輕點了點頭。

　　飯堂裡，兩個年輕人的談話也停止了，稀裡忽魯地喝湯。

　　忽然女青年抬起頭來，用手支住腦袋，“阿典……不好，我頭暈。”

　　男青年一驚，身子一晃，驚叫道:“我……也頭暈，壞了，阿丹，是敵人……”

　　兩個人不約而同，

都伸手向懷裡掏，但是——他們的身子很快就不聽使喚了，男青年一個趔趄，右手剛剛掏出一支手槍，就連人帶凳子一起跌倒。　　女青年支撐著身子想站起來，兩腿酸軟，咕咚一聲磕在桌沿上。

　　從裡間後廚走出兩個人來，是夥計和廚師，他倆臉上的笑容隱去了，露出一股凶光，廚師的手裡端著一把手槍，繞過桌子來到青年男女面前。

　　“嘿嘿，”兩聲冷笑。

　　“狗日的……漢奸……”男青年倒在地上，神智尚未昏迷，勉強罵了一句。

　　那廚師冷冷地拿槍指著男青年，“施文典，還耍小聰明嗎，孫猴子再厲害，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捆起來。”

　　那個夥計走上前來，先踢了委頓在地的男青年一腳，一把奪下他身上的一支短槍，然後用繩子捆住他的手。

　　此時女青年已經暈過去。夥計也用夥計將她的胳膊捆在一起，還猥瑣地扳過她的臉，誕笑道:“嘿嘿，這小妞長得還怪俊哩。”

　　“狗……”施文典喉嚨裡吐出半句罵聲。

　　“叭， ”夥計一腳踢在他臉上，直踢得鮮血順著嘴丫子流。

　　那廚師得意地罵道:“奶奶的，得來全不費功夫，姓施的，你自己鑽進羅網，嘿嘿，該著爺爺發筆小財。”

　　忽然，有人在旁邊說道:“恭喜發財。”

　　嗯?

　　驚抬頭，只見靠著門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兩個穿著黑夾襖的年輕人，其中一人手裡提著條三八大蓋，另一人拿著一把寬刃殺豬刀。

　　廚師倒吸一口涼氣，他沒有聽到任何動靜，更沒注意這倆人是什麽時候突然就進來的，仿佛就象鬼影子一樣，驟然就出現在面前。

　　抬手，舉槍。

　　那提著三八槍的青年人連動就沒動。

　　只見提殺豬刀的人身子往前一晃，飛起一腳，來勢迅捷無比，閃電般地踢在剛剛抬起來的廚師手腕子上，“當啷”一聲，把手槍就踢掉了。

　　更令人吃驚的是，他踢掉廚師手槍的同時，右臂一伸，殺豬刀指向那個夥計的脖子，冷冷地喝道:“別動。”

　　一招之內，連製兩人，輕巧利索，舉重若輕。

　　廚師和夥計都傻了。

　　這個手持殺豬刀的小夥子，身手之利索，實在驚人，一招之間就指東打西，眼見是格鬥高手。

　　怪不得提三八槍的那個連動都不動，站在旁邊看熱鬧，原來他心裡有數。

　　兩秒鍾內，勝負已分。

　　提三八槍的年輕人乾脆坐在了飯堂裡的凳子上。他對著垂頭喪氣的廚師微微一笑，“大廚先生，現在，咱們好好談談，請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是布谷鳥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