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白石峪，黃有財和大洋馬並肩下山，邊走邊商議。大洋馬高大的身板蕩起柿子樹的枝條。

　　“老黃，我看……得打一仗。”

　　“怎說呢?”黃有財坐在柿子樹下的石頭上，慢吞吞地掏出煙口袋。

　　“何老師提供的那條情報，可值錢嘞，你想想，她那同事——我包準就是特務，他來望府台乾嗎?雇大車拉那麽多貨物乾嗎?”

　　“我哪兒知道?”

　　“笨蛋，敵人肯定有活動，說不定是‘布谷鳥計劃’的一部分，先甭管他們出啥妖娥子，起碼這是塊肥肉呀，你想想，要是搞到一車黑布棉花，咱們自己先不論，縣大隊的冬裝都給解決啦。”

　　“嗯。”

　　“你倒也是放個痛快屁，這一仗，打是不打?”

　　“嘿嘿，”黃有財用旱煙鍋在口袋裡挖著旱煙，眯起小眼睛說道:“廢話，有便宜，誰還不揀，另外，我再告訴你件事兒，昨天望府台的八號聯絡站，傳來了口信，炮樓上的漢奸下來到村裡抓雞、買菜，要辦宴席的架勢，警備隊把炮樓內外都給打掃乾淨了，村裡村外的路，都給拿土墊平了……我正沒琢磨過來這是為啥，何老師提供的這個情報，正好互相印證，沒錯，敵人有行動。大洋馬，這一仗，我早有章程了，青昌公路通望府台的半路上，有一塊山包子地，蠻複雜，正好打個埋伏……”

　　“好你個彎彎繞黃有財，原來心裡早就有譜了，就這麽辦，我們小隊12個，你們小隊11個，咱們合作，打他娘的一個伏擊，打了就跑，叼一口肉吃。”

　　“還有一宗，縣大隊肖政委，也要帶著隊伍過來，如果他們能趕上，就更好了，這一仗，更有把握。”

　　“嘿，如果縣大隊過來，那還有什麽說的。他奶奶的，上回差點給宋子楚抓住，這回老子要好好出一口惡氣。”

　　……

　　22號早上。

　　區小隊在拂曉的時候，整裝待發。

　　黃有財倒背著手，在地上轉了三圈。

　　雷大嘴催促道:“怎啦老黃，你這兒驢拉磨呢。”

　　“大嘴，今天這一仗……我怎忽然就覺得有點玄乎。”

　　“咳，打仗哪兒有不玄乎的，前怕狼，後怕虎，不如回家抱孩子去。”

　　“屁話，你嘴裡總跟吃了氣蘿卜似的那麽臭。”

　　黃有財又轉了一圈，把手一揮，“出發。”

　　11個人的小隊伍，頂著滿天的星星出發了。

　　迷谷鎮附近這片區域的地形，區小隊員們就算閉著眼睛也走不錯，每一個山旮旯，都熟悉得跟自己手掌心似的。

　　前面是一片山包。

　　這就是黃有財和大洋馬商議好的伏擊地點，青昌公路蜿蜒穿過，從兩邊一卡，是絕好的夾擊地形。

　　“且慢，”

　　黃有財停下腳步，把羊二栓給拉過來，“栓子，你別去了，給我在這了哨，盯著遠處，尤其是望府台炮樓和縣城兩個方向的動靜。”

　　羊二栓有點不樂意。

　　了哨……這任務就意味著，自己不能參加伏擊了。他滿心興致勃勃，想試驗試驗新製成的瞄準鏡，好好敲掉幾個鬼子漢奸。更何況——現在槍彈充足，正是大展身手的時候。

　　但是黃有財的正式命令，卻是不能違抗的，玩笑歸玩笑，戰場歸戰場。

　　“是。”

　　“嘿，你小子別不高興，這個哨位頂頂要緊，說不定關系著咱們全隊的性命，明白嗎?”

　　“明白，

”羊二栓挺挺胸膛，打了個立正。　　黃有財交待了兩句，帶著其余的隊員遠去了，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羊二栓抱著三八槍，爬上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榆樹。

　　找了個樹杈，靠著歇息，用眼睛巡視遠方。不大功夫，天光逐漸放亮，黑幕一層層褪去，遠處的景物越看越清晰了。青昌公路兩側，是一個個起伏的山包，就象是一堆饅頭被隨意丟棄在大地上。

　　黃有財和區小隊的身影都看不見。他們一定已經埋伏好了。

　　起霧了，一層層白茫茫的霧氣在山包間流動。

　　“該死的霧，”羊二栓罵了一句。

　　霧氣越來越重，遠處變得模模糊糊，這對於哨兵來講，最煩惱，看不見景物，放哨便失去了價值。

　　視野盡頭，霧氣翻滾，就象仙山樓閣。

　　忽然他看見霧氣中，有什麽東西在滾動，在顯現……似乎是憧憧的人影。

　　吃了一驚，有隊伍?

　　他將步槍頂上子彈。

　　遠處那一群人影，鑽出霧團了。

　　羊二栓吃了一驚，他驟然發現——那是敵人！

　　土黃色的軍裝，是偽軍警備隊，他們象一群亂糟糟的羊群，漫地而來，東一堆，西一塊，排成無規則散兵線，正朝著這一片山包逼近。

　　壞了！

　　雖然霧氣中看不清人數，但是估計上去最少也有一個連。

　　更令人緊張的是，偽軍顯然是做好戰鬥準備的，一個個半貓著腰，搜索前進，他們根本就沒走公路，而是擺出了一個大大的包圍圈，向這一片山地包抄。

　　這一刻，羊二栓覺得頭皮一陣發炸，此時他才明白黃有財的擔心，到底來自哪裡，原來——今天陷入敵人的包圍了。

　　他沒有猶豫，抬起手來就開槍。

　　“叭——”

　　淒厲的槍聲驟然劃破了寧靜。

　　這一槍，到底擊中了目標沒有，羊二栓甚至都沒在意，這一槍，是報警用的。

　　這一槍，也象推倒了多米諾骨牌一樣，立刻就引起了一連串的反應。

　　“叭，叭叭，”槍聲從各個方向，凌亂地響起來。

　　子彈從身前身後飛過，打得樹葉紛紛飄落。

　　羊二栓趕緊往樹下跳，慌亂中，“咕咚”一下摔了個仰八叉。

　　敵人開始進攻了，那一群群凶惡的人影，象是從霧氣中鑽出來的魔鬼。

　　羊二栓瞄準一個穿黃軍裝的偽軍，“叭”的一槍，把他打倒了。

　　他心裡焦急又慌亂，此時不知道黃有財和大洋馬那些人，怎麽樣了，他們聽見了槍聲，一定會趕緊改變作戰計劃，但是——現在還跑得出包圍圈嗎?

　　看敵人的架勢，顯然是有計劃的包圍，他們要把兩個區小隊一網打盡。

　　奶奶的，陷入敵人的魔掌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