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急,”九未兒穩了穩神:“喜水是被抓走的,如果只是想害命,剛才在獨院趁我們都不在他身邊老鏢師已經可以動手了,卻隻把他帶走……”
“你是說……”瓦狗順著九未兒的思路:“這是戲班故意的?那家夥有什麽值得如此算計的?不會是他的那根黑筷子吧?”
九未兒不置可否,這會兒猜動機完全沒有意義,關鍵是要先把人撈出來。
瓦狗想了想說:“要不我去找他們談判,看他們怎麽才放人?”
“不急,”九未兒好像已經有了計算:“再過幾分鍾就是寅時,整個戲班會從客棧出來到戲場,我們就在這上邊守株待兔,如果喜水在其中我們再去和他們理論,如果不在……”
“如果不在那可能是被人利用了……”瓦狗一下明白九未兒的意思。
這女孩看著清純如水,婉約如月,心思卻很細膩,相比之下,瓦狗覺得自己剛才有多衝動。
“嗯,”九未兒一個起落,跳到露台緊鄰客棧的角簷上,猶如一隻喜鵲落在枝頭,又似蜻蜓點上蓮葉,從這兒望樓下整個臨門的街道都纖塵畢縷。
時間一分一秒的溜走,圍在客棧門口的鬼群們前一刻還在交頭接耳,不知誰喊了一聲:“時辰到了!”忽的一下全都閉上了嘴。
話音剛落,只聽“咯吱”一聲,客棧的門左右分開,從裡邊踏出一隻皂色朝方靴!
“出來啦!出來啦!”
鬼山鬼海的死鬼們立刻全都躁動起來,伸長脖子盯著客棧大門,生怕漏掉丁點細節。
洗家班濃墨重彩,粉墨登場!
打頭裡是個外套旗蟒,內裹含龍箭衣,墊著水片兒,繡著“四合如意”得雲紋官家老爺,畫著包公般得墨黑臉譜,油紋中帶著一抹剛正不阿的正淨!
做為立場行頭,這銅錘花臉一亮相,立刻引來群鬼的引頸叫好聲,歡呼聲能傳到二裡地之外!
其後跟著的是個身辟紅底金紋的女帔,青衣對襟,半長大領,刺繡水袖,婀娜身姿,著一身素花抱衣,長袖半遮,深閨碧玉小姐家模樣惟妙惟肖。
接著是腳蹬福字靴,頭戴員外巾,斜方軟胎,繡壽字紋,垂兩條長翼,吊著四喜髯,一副頤養和氣的城府老爺躍然於眾鬼眼前。
……
洗家班的成員們魚貫而出,每有一個亮相都會驚起圍觀死鬼們的一陣歡呼,身處此間,好似已忘了生死輪回,任憑天大的事也沒有眼前這出戲更重要!
如此癲狂的狀態,讓在露台上瞧得仔細的瓦狗和九未兒都皺起眉頭,一件事情如果太過狂熱,就會有失控的風險!
三五個信徒還好,可眼下這是在鬼市,目之所及豈止幾千上萬,如此瘋狂的對一個戲班的奉迎,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戲班裡的角色一個接一個亮相,長長的隊伍已經出來了十七八個,在一波接一波的聲浪裡,到後邊是苦力抬出來的舞台道具、伴奏樂器,另有供各位角兒上台前享用的鮮貨水果,鍋煲茶湯。
場面上所有鬼魂除了擋路的讓開劇場通道外,其它鬼魂始終沒有動過位置,哪怕走到最後都是無關緊要閑雜,卻沒有一隻鬼移步,都嚴正以待等著最後一位,最後一位戲班的靈魂——班主的出現!
做為一出大戲的正角——班主,總是壓軸出場,所有死鬼都充滿期待高光一刻,結果萬萬沒想到,班主沒從客棧裡出來,反而是鑽出個驢腦袋。
瘦驢兒不用驢倌兒軀使,自顧從門內走了出來,單是頭驢還引起不了太大注意,隨後出現在驢背上的人,讓場面為之一滯,這是從未出現,絕無僅有過的……
其頭戴文生巾,披著褶子白流衫,手裡一把錦繡折扇,腳踩軟底布鞋,一身袍帶小生的裝扮,臉上卻素面朝天,只在眉心點了“過橋”,整個扮相猶如“白蛇”裡的許仙。
這小生不是旁人,正是待失物招領的喜水!
喜水一身戲曲扮相,坐在瘦驢上居高臨下,一眾死鬼都看呆了,從來沒見過光著臉的角色啊,前邊走的哪個不是塗著厚厚的油彩,只有這貨,光著一張臉,還一臉被尿憋著的表情,接受所有鬼的注目禮。
是他!
瓦狗第一眼就發現端坐在驢背上被擄走的喜水,像在菜市場走丟的倒霉孩子,左一眼全是鬼,右一眼鬼全是,他就沒想到往頭上看看,明明兩個時辰前還站在上邊瞧熱鬧來的。
九未兒也看見了,看他這扮相是要去唱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