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舞台上飾演丫鬟的小旦一聲驚恐萬狀的“班主死了”的大喊之後,近椒樓徹底亂了。
看客們爭先恐後的往戲園子外奔逃,他們怕的不是死人,他們怕的是官司。
徐晉安看著舞台上亂成一團的戲班子,對身邊嘴裡還包著點心尚未咽下的六兒說道,
“我們也走吧。”
六兒眨巴著眼睛點了一下頭,跟在徐晉安身後,快速向著戲園大門口走去。
然而,當主仆二人剛走到門口,卻發現堵在門口的人都停了下來。
隨後,一個乾脆利落的呵斥聲便從門外傳來,
“所有人都退回去,否則杖刑二十。”
聽這聲音,想必該是衙門差役。
竟然不是來洗地的,倒是讓徐晉安頗為訝異。
“少爺?”
六兒抓著徐晉安的胳膊,緊緊貼著他的身側,仰頭看著他。
徐晉安抬手替她擦去了嘴角的糕點碎渣,
“走吧,回去坐著。”
……
……
烈日當空,蟬鳴陣陣。
頭頂的花傘也有些擋不住秋老虎的暑氣。
近椒樓的院中,二十來個佩刀衙役將庭院團團圍住。
庭院中央,擺放著一副擔架,擔架上躺著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
一眾還沒來得及卸妝的戲班子成員圍在屍體周圍,男子低著頭,面有驚懼,女子皆掩面哭哭啼啼。
佩刀的衙役們靜靜的等候著仵作的屍檢結果。
“少爺,那個老旦怎麽會突然就死了呢?”
坐在一旁的六兒衝徐晉安問道。
她剛剛注意力都放在點心上了,完全沒注意戲台上的變化,等到小旦喊出“班主死了”之後,她才懵懂的抬頭。
“嚇死的。”
徐晉安隨口小聲說道。
六兒頓時就流露出不解的眼神。
然而還不待她多問,檢查屍體的仵作便收了工具,起身對衙門捕頭說道,
“大人,根據我多年的經驗,斷定死者是受驚嚇過度而死。”
仵作的話音剛落,旁邊一低著頭,身體顫抖的小生當時就跌坐地上,仿若離魂兒了一般,喃喃細語著:
“是她,她回來了,是她回來……”
與此同時,那些女眷的哭泣聲音更大了。
衙門捕頭大喝了一聲“都閉嘴”,壓下了一些吵吵的哭聲後,右手摸著腰刀刀柄,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那小生,叱問道:
“誰回來了?你都知道些什麽?”
“是她,肯定是她,她回來了,她回來找我們報仇了……”
“我問你誰回來了,誰來報仇了。”
捕頭鄒起眉頭,厲聲呵斥,然後扭頭看向別的戲班子成員,
“你們有誰知道什麽的,老實給我交代,別給我裝瘋賣傻。”
“不,不知道,官爺,我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一穿著家丁戲服的膽小青年聲音顫抖的回道。
同時他身邊那些人也都跟著搖頭後退。
捕頭又將目光看向了那群哭哭啼啼的女子,一個個頓時就被嚇得連啼哭的聲音都輕了不少。
“不說是吧,統統給我帶回衙門,自然有辦法讓你們開口。”
見問不出什麽,捕頭一揮手。
二十來個衙役抽出腰刀,滿臉戒備的看著一眾戲班子成員。
一聽要被帶回衙門,立馬就有人怕了,跑出來,噗通跪在地上,
“大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願意說。” “你說。”
“是秦茹夢,大人,是秦茹夢。”
“誰是秦茹夢?”
捕頭當即扭頭問道,
“自己站出來。”
然而,沒有人站出來,甚至所有人都將腦袋垂得更低了。
跪在地上的男子聲音顫抖的說道:
“大,大人,秦茹夢她,她死了。”
“嗯?”
捕頭感覺到這事兒恐怕不簡單。
而這時,周遭被堵回來的看戲的觀眾們也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徐晉安雖然不打算參和普通百姓之間的恩恩怨怨,但還是好奇的豎起耳朵,仔細接收著信息。
六兒亦是東瞅瞅西瞅瞅,顯然她也好奇這個秦茹夢是誰,可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名堂來。
“都肅靜。”
捕頭拔出腰刀,刀刃在烈日下閃耀著奪目的光芒。
“都給我帶回衙門,趙成,你和幾個兄弟留下,務必把這裡的每個人都仔細盤問清楚。”
“是。”
名叫趙成的捕快走出來,拱手抱拳。
然後,一眾戲班子成員便被十七八名衙役押解著,哭哭啼啼的出了戲園。
而那名叫做趙成的捕快則領著三名衙役,開始盤問留下來的看客。
徐晉安和六兒自然也在盤問的范疇之內。
不過這趙成顯然是見過徐晉安的,因為在盤問到他時,趙成還頗為禮貌的對他拱手行禮。
“趙捕快。”
徐晉安亦拱手還禮。
“徐公子,那日晚上,在魯陌的院子中,我們見過。”
晚上,魯陌,院子。
結合這三個關鍵詞,徐晉安很快便查找出了那天的記憶。
就是他剛到淄川縣, 闖進命案現場,被官府圍住的那夜。
那夜除了有北鎮撫司穿魚皮甲的校尉外,還有很多衙役。
想必這趙成也是其中之一。
“徐公子可想起來了?”
趙成看著徐晉安結束了面露思索,於是笑著問道。
“記起來了。”
徐晉安亦笑著點了點頭。
既然有了車鉞這層關系,那麽對於徐晉安的盤問自然就沒那麽嚴格了。
趙成隨意問了幾個關鍵問題,就親自將徐晉安送出了近椒樓。
可是,出了近椒樓的徐晉安並沒有離開。
他帶著六兒去了距近椒樓最近的茶樓,然後倚著二樓的橫欄,一邊看著熙熙攘攘的街道,一邊喝著茶水。
六兒伺立一旁,時不時給徐晉安添茶加水的同時,也很困惑少爺為什麽又要跑這兒來喝茶。
難道之前在近椒樓喝得還不夠嗎?
“少……”
無聊的六兒剛想開口,和少爺說說話呢,就見少爺突然翻身,跳下了茶樓,動作乾脆利落,與前次別無二樣。
又是這樣。
六兒滿臉無奈的放下茶壺,跑到橫欄邊,對著已經落地的徐晉安大喊道,
“少爺,您又怎麽了嘛?”
徐晉安沒有回應,而是擠開人群,衝到一名戴著鬥笠,身披黑色鬥篷,扮相有幾分神秘江湖遊俠兒模樣的人跟前,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
察覺到對方有反抗意圖,徐晉安當即欺身壓上,並小聲威脅:
“我不是公門的人,勸你最好別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