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晉安所料不差,府衙傳喚他正是與前幾日書生李欽和柳子街老嫗有關。
當然,由於長山縣祇靈出手,幾乎已經洗去了整個府城絕大多數人關於那晚鬥法的記憶,知府宋行健也不例外。
所以,在抓到書生李欽,並從李欽處得知徐晉安曾鬼鬼祟祟的找過他,又從疑似被雷劈死的劉老太街坊四鄰處得知,劉老太死去的白天,徐晉安也曾打聽過她的情況,才斷定徐晉安與案件有關。
當然,即便料定了他與案件有關,知府宋行健也只能派人去傳喚,而不敢強行拿人。
且不說徐家在東昌府那令人動容的龐大財富,單是徐家那位傳說中百年一遇的讀書種子,他也得給幾分薄面。
《丙午年稷山書院立秋文會詩詞集》他看了,徐家大少那兩詩一詞當真驚豔。
雖然科舉不考詩詞,但那兩詩一詞當今聖上必然也看了。
而這,就足夠了。
……
“徐公子,裡面請,知府大人在書房已等候多時了。”
府衙中,府經歷劉章領著徐晉安來到知府書房門前。
“多謝劉府經歷。”
說著,他悄悄遞了五兩銀錢過去,畢竟徐晉安也不是那種不通世故之人。
“哪裡哪裡,徐公子客氣了。”
府經歷劉章收好銀錢後,對徐晉安拱手作揖,然後退去。
徐晉安上前,敲了敲房門。
“進。”
屋內傳來知府宋行健威嚴的聲音。
徐晉安推門而入,抱拳對書案後正襟危坐的知府作揖行禮,
“徐晉安見過知府大人。”
“無需多禮。”
宋行健輕輕揮手,
“這裡是書房,沒有知府,自己找位置坐吧。”
徐晉安一聽,立馬便懂了宋行健的意思,也不拘束,找了個下手位置,坐下後張口問道,
“宋伯伯,不知喚小侄來所謂何事?”
“李欽說你曾拜訪過他,柳子街劉老太死前的白天,鄰裡說你也打聽過她的事?”
“的確如此。”
徐晉安並不狡辯,坦然承認。
宋行健微微皺眉,
“你找他們作甚,現在那書生李欽一口咬定是你攛掇他不給他母親看病,墜井後也不讓他打撈,劉老太的那些鄰裡也都懷疑是你殺了劉老太。”
“我攛掇他做甚,我與她生母無冤無仇,劉老太也是,若非宋伯伯說起,我至今都還不知道她姓劉呢。”
徐晉安被古人的腦回路逗笑了。
書生說他攛掇還情有可原,拉一個主謀再拚上他秀才功名,沒準能叛個流放,逃脫死罪。
不過,李欽事先肯定不知道徐晉安的身份,不然他拉主謀定然不會選徐晉安。
但劉老太的鄰居就純屬胡扯了。
“宋伯伯,其實劉老太很早之前就死了,是一妖道借屍還陽,而李欽的母親在墜井生亡之後,魂魄也化作厲鬼怨靈,我正是察覺到了這些,才拜訪打探他們的。”
說完,徐晉安從袖中取出腰牌,起身,雙手呈遞了上去,
“這就是證據。”
宋行健將信將疑的拿起腰牌一看,頓時瞪圓了雙眼。
只見腰牌正面浮刻著“北鎮撫司”,反面浮刻著“總旗車鉞”。
“你、這腰牌哪兒來的?”
“一個叫車鉞的人給我的,那夜我們一起鬥殺了劉老太、井中惡靈和妖道,他就是擔心發生今天這種情況,
所以將腰牌留給了我,他則趕往了淄川縣,說那邊有加急要事處理。” 徐晉安將事實稍微編造了一下,然後簡單解釋道。
宋行健在看到腰牌後,對徐晉安所言就已經深信不疑了。
普通人或許不清楚,但他作為正四品的知府,卻知道朝廷設立有南北鎮撫司,其中南鎮撫司行監察百官之責,北鎮撫司行處理各地奇聞異事之責。
摩挲著手中的腰牌,事已至此,宋行健也沒什麽好問的了。
將腰牌還與徐晉安,又同他聊了一會兒他父親兄長之事後,便差人送他回去。
離開時,徐晉安隱晦的打探了一下李欽的判決,得知不日便會發配北疆充軍,便不再多言。
北疆戰亂頻發,李欽一介書生,此去必死無疑。
……
……
回到徐府後,徐老爺,徐大夫人,徐二小姐都來看他,美其名曰探望。
將一眾人都迎上閣樓,讓六兒搬來圈椅,也不分主次,一家人圍坐一圈,然後徐晉安便開始講訴府衙之行的經過。
也不管他們信與不信,反正徐晉安隻說到了府衙後,就直接去了宋行健的書房,然後知府大人與他聊了一些關於他兄長今年立秋文會上所作詩詞之事。
徐大老爺和徐大夫人見徐晉安身上並無新傷,也就沒有深究。
坐了一會兒,兩人同時起身離去。
徐晉安和徐婕妤姐弟二人將兩老送出了別院。
徐大夫人抓著徐婕妤的柔荑,
“兒啊,你不走嗎?”
“娘,我再待會兒。”
“兒啊,明日你便要遠行,今晚來娘這兒,娘想和你說些體己話兒。”
“娘, 女兒曉得了。”
得了徐婕妤的肯定回答,徐大夫人這才松開手,領著丫鬟琴兒隨徐老爺離去。
姐弟倆返回閣樓,六兒將圈椅搬了下去。
徐晉安和徐婕妤走上露台,席地坐下後,看著欄杆外的白牆灰瓦,清泉綠柳,開始聊起了兒時往事。
相比較於徐婕妤,徐晉安對兒時的記憶更加深刻。
畢竟他是帶著記憶重生的,所以徐晉安從小就不一樣。
他說話識字比兄長徐修齊都要早,性格也更加頑劣調皮,五六歲的年紀,就將私塾的同齡孩子打了一遍,待到七歲時,就徹底“統一”了私塾,便是八九歲的孩子見了他也要叫一聲“大哥”。
當然,那只是幼時做的無聊事。
再大一些,他就不去私塾了,轉而纏著家裡的護院要學武,想著武藝大成後,仗劍天涯。
只是再後來,東昌府鬧虎患,老虎精死後溢出的白色氣息激活了他的“金手指”,同時也為他打開了這個世界深藏於平凡之下的一扇門。
徐晉安一面聽著徐婕妤的訴說,一面往前坐了坐,將雙腿懸出露台,上身後仰,躺下後舉著右手,打量起中指根處的金文紋身。
得趕快想辦法搞一些道法道術,將其轉化為道行修為才是正途。
“晉安,你在看什麽?”
說著話的徐婕妤發現身旁的弟弟並未在聽,而是躺下後舉著右手翻來覆去的看,於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她看不見徐晉安中指根處的金文紋身。
事實上,除了徐晉安,誰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