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令狐衝哪還有原著中描述的灑脫氣質,一頭枯發披肩,雙眼全是血絲,凹陷的黑眼圈,唏噓的胡茬子,此刻盤腿坐在地上,捧著幾張散落在地,印滿字的紙。
整個人似乎只剩軀殼,沒了靈魂。
屋裡隻令狐衝一人,他抬頭看了眼陳清河,乾裂的嘴唇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勞煩陳先生了。”
“令狐先生無須客氣,你寫的功法可抵萬金,隻一趟送信而已。”
陳清河瞧了眼地上的《笑傲江湖》複印件,默然片刻,也不知怎麽安慰他,伸手把手裡典藏版遞過去,道:“諸微塵,如來說非微塵,是名微塵。”
“此世真真假假,事物的真相,並非是你我看到,或者是想到的那樣。”
令狐衝接過書。
封皮上“笑傲江湖”這四個字,似乎蘊含一股可怕的壓力,讓他雙手顫抖,如捧著燙手紅鐵,亦如書重有萬斤。
聳拉著的肩膀搖搖欲墜,這小說的內容他已經讀過,行至二十八回三戰,前文敘述盡是他經歷過的半生。
隻二十八回後,世尊顯靈再也不同。
入這迷霧世界已有五日,相隔兩個世界,一日同十天,也就是說少室山佛祖顯靈,距今已是兩月前,一眾江湖客起初還好,但隨著“小說”的流傳,以及不見黑夜造成的作息淆亂,皆低迷。
就如令狐衝這般隨性,也覺得自己撐不了太久。
索性就和天朝人交易,讓群豪撰寫“家書”而後交由他們送信,也算了卻一些遺憾,信中言明此間之秘,也好讓朋友們在接下來的洪流中多一分審時的眼光。
陳清河接過一壘書信,拱拱手就要告辭。
這時,已經枯坐兩日的令狐衝搖搖晃晃站起身,似要送行,忙道:“令狐先生請留步。保重身體才是,辦法總會有的,若實在煩悶,可去與‘指導員們’聊聊,我看你們也有幾個人在工地,精神頭不錯。”
“久居暗室,我剛好出去走走。”
兩人出了小樓,迎面就看到藍鳳凰等在外頭,這女人已經換上一身好看的衣裳,修身直筒褲,高領毛衣,外面套著一件黑色外套,上下幾乎看不出多少古人的痕跡。
“令狐大哥。”
藍鳳凰迎上來,她很擔心令狐衝。
這兩日隻喝酒,送過來的飯食一口也沒動,笑傲江湖這本小說她也翻過,只是驚奇並未深思,天朝人那邊的一切新事物才更吸引她,特別是神奇的電影。
“大妹子這身好看的緊。”令狐衝笑道。
藍鳳凰臉一紅,不過看令狐衝憔悴的模樣,忙道:“我去準備些飯食過來。”
“是有些餓了。”令狐衝點點頭,又道:“不過我得出去一趟,回來再吃不遲。”
幾人出了帳篷群,令狐衝朝陳清河拱拱手,道:“就有勞陳先生了。”
“應該的。”
“不知附近可有佛寺遺址?”令狐衝問。
“離這裡兩裡地,乾涸的江岸邊有一座,不過挺小的,供奉的哪位菩薩就不知道了。”
令狐衝告了聲謝,轉身朝陳清河指的方向走去,背影越行越遠,也越來越小,遠遠看過去就像一個老苦行僧。
陳清河也沒辦法感同身受,拿著這壘書信,回到了異事局位於烏山公園原址的臨時基地。
………
南陽府,正午。
冬天的陽光是溫和的,灑在身上驅散了迷霧世界那股子壓抑。
陳清河全副武裝走出密室,迎面是一個精致古風庭院,陽光映在池水上,波光粼粼,如姑娘的秋波般纏綿,緊了緊身上的裝備,他的心情突然愉悅起來。
這趟,終於要走出南陽府了。
花花已經沒那麽瘦了,臉上的淤痕也消失,潔白的小號道袍,頭上裹著大一號的純陽巾,罩住了大半個腦袋。
好一個仙家童子。
也沒發現陳清河出現,她此刻正蹲在池塘邊上,拿著根枯樹枝戳金魚,又從兜裡拿出肉餅子,啃了一口,看金魚湧向她,似下了很大決心,撕了一小片丟進池子。
“你在做什麽。”
陳清河走近叫了一聲。
突然出現的聲響,唬得童子整個人都抖了一下,手裡肉餅也從小手掉落,本能要去撈食物,小小的身子卻失了平衡,眼見就要落水。
陳清河一個箭步前衝,伸手一抄,攥住她後領提起。
“以後莫要玩水。”
陳清河提著自家的傻童子,正色告誡,隨後道:“去叫鄭老西來,我有事吩咐他作。”
“噢噢。”
花花小雞啄米般點點頭,登時一雙小短腿開邁,卻因被陳清河提著,沒能夠著地面,只能亂蹬腿,剛放下她險些又不穩摔了個跟頭,扶了扶遮住眼睛的道帽,一溜煙跑出“仙家庭院”。
這座院子位於南陽府的城東,附近居住多是富戶,鄭老西不愧是在南陽府廝混二三十年,利用陳清河給他的東西,攀上城門郎代表的府軍一系,又歷時一個多月收攏大批關中刀客。
半個月前就更換了大宅子,陳清河則獨居在這座僻靜的小院。
大約半個小時後,鄭老西才匆匆趕來,瞧見陳清河一身怪異裝備,愣了愣才躬身施禮;
“弟子鄭西拜見師尊。”
“嗯。”
陳清河坐在石凳上,端著一柄漆黑如墨的九五式步槍。
他一身裝備,有九二式半自動手槍、九九式傘兵刀、戰術頭盔、面部護鏡、九八望遠鏡、防刺服、防刺手套等等,簡直把一套單兵裝備戴全,武裝到了牙齒。
陳清河提起腳邊的背包,把一遝書信拿出來,道:“你也知兩月前少室山佛祖度三千客去西天的事吧。”
“知道知道。”
“上回聽南陽府的武略將軍酒後說,現今少室山人山人海,想入寺燒香都難,蘇州城一富戶納萬錢香火才燒了一日的頭香,而那株世人傳頌的佛寶,夜裡就算站在嵩山腳下也能瞧見散出的佛光。”
鄭老西嘴似沒把門般,嘰咕咕嚕說了一通,突然想到自家世尊也是神仙,佛道自古不合,正欲貶低佛寶,順帶誇一誇師尊賜予那杆能放光的驅邪杵,就見陳清河指著石桌上的書信,忙閉嘴,作傾聽狀;
“此回上界,有一仙友正巧在靈山論道,遇三千客於西天,遭攔訴苦,心軟受不住哭,答應幫那三千客捎書信。”
“而為師在下界收你作記名弟子,也算有些人可用,就把這差事攬了過來。”
“就是這些。”
陳清河拿著書信,分出幾遝,抽出令狐衝的,其余準備交由鄭老西代辦,令狐衝的隻兩封, 一封是送給任盈盈,一封是送給華山派寧中則。
先上少林,後到華山。
聽江湖傳言,被如來佛祖度去西天的三千具軀殼,正供奉在後山塔林裡,而魔教聖姑任盈盈,並未和重出江湖的任我行一起離開少室山,而是寡居在佛門禁地裡。
這些消息陳清河早前已經分享給困於迷霧的令狐衝。
“還能,那些人當真好運!”
驟然聽到這個消息,鄭老西也是舌橋不下,腦海中勾勒出天上遼闊的盛景,一臉向往神色。
“這其中有華山首徒令狐衝親筆書信,將由我親往少林,其余尋驛站,交付驛差代勞,切記銀錢要給足,莫要丟失了。”
“你依舊留守南陽府,好生經營,若有喚我名諱的異人尋你,好生招待。”
“領法旨!”
鄭老西像模像樣的施了個禮,這是戲文裡學來的。
瞧這便宜徒弟瞥向書信的姿態,陳清河也懶得再交代,迷霧的存在對現實都匪夷所思,更何況古代,且隨著數以千計的降臨者進入這方世界,一些信息是隱瞞不住的。
讓他早點知道些也好。
至於背叛什麽的,就以降臨者不死特性,加上現實軍方不限量熱武器提供,千百全副武裝的軍人集合起來,就算把燕京的皇宮佔了都行,哪會怕這小小一個南陽府據點。
南陽府,終究只是異事局的一個集合點。
畢竟離佛祖顯聖的少室山近,戰略方向,不遠不近,方便接下來的謀劃部署。
“你且去召集刀客,由我領隊上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