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劉喜的判斷,三艘船明顯不夠用,至少需要增加一倍的數量才能勉強拖動。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向夾谷阿速提出請求。
“都指揮使,三艘船的運力不足以拖拽沉船,恐怕,數量要增加到六艘才可以。”
“六艘夠了嗎?”
夾谷阿速面色不佳地看著劉喜。
劉喜一驚,連連點頭。
“夠了,絕對夠了,肯定能把沉船拖開……當然,若是岸上也有人幫手一起幫著拉,那肯定更快一些。”
夾谷阿速看著方才沒怎麽動彈的三艘船,尋思了一下。
“給你八艘船,簽軍隨你調動,快一點,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喏!”
劉喜又驚又喜,立刻開始安排。
一邊調動五百多名簽軍作為纖夫在岸上拉船,然後一溜煙地跑回小船邊,乘著小船回到了自己的“旗艦”上,調度起了夾谷阿速給他的剩下五艘船。
一系列準備之後,他又派人潛入水底把鐵索鎖好,準備工作全部做完,接著一聲令下,八艘船上的民夫和河邊岸上的簽軍一起用力。
劃船的劃船,拖拽的拖拽,都用上了吃奶的力氣。
盡管如此,劉喜還是會擔心民夫們和簽軍們不用力,偷懶耍滑,以至於影響了自己在夾谷阿速那邊的受寵。
為了防止民夫們和簽軍士兵們偷懶威脅到自己的前途,他派女真正兵作為監工,拎著鞭子盯在一邊。
只要看到像是在偷懶的,正兵們可以直接一鞭子上去,也不要有多余的廢話,直接抽打就是。
“不用擔心打死打傷,反正簽軍和民夫數量足夠多,可以往死裡打,打到他們不敢不拚盡全力。”
劉喜如此囑咐正兵們。
正兵們於是一起點頭,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八艘船上的民夫們和岸上的簽軍士兵於是只能噙著血淚,拚命榨取著自己本已營養不良的身體內所剩不多的能量,寄希望於可以帶動那該死的河底沉船。
鞭子抽打聲此起彼伏,慘叫聲從打撈作業開始一直到那艘該死的沉船終於被拖動到了目的地為止,一直都沒有停下來過。
第一艘沉船終於被拖走了,但是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岸上的簽軍和船上的民夫們已經累得半死。
然而處在興奮狀態之下的夾谷阿速和劉喜可沒有顧及到他們的意思,他們暫時沒有輪班打撈的想法,而是立刻開始第二艘沉船的打撈作業。
派人下水上鐵索構的時間就是休息時間。
等時間一過,繼續作業,鞭子聲也跟著響起來了。
剛才負責牽拉船隻的簽軍士兵們已經有一些被打的夠嗆,本就虛弱的身體根本撐不住。
第二艘船的拖拉作業開始之後沒多久,終於脫力倒下,癱在地上根本爬不起來,只有喘氣的勁兒。
但是這在“監工”們眼裡直接就能和偷懶不乾活畫上等號。
他們的思維在這一環節飛躍的尤其迅猛。
這些女真正兵在等級森嚴的軍營裡的地位並沒有想象中的高。
他們在自家長官面前也是螻蟻一樣的存在,挨打挨罵乃至於挨餓都是家常便飯。
該得到的錢財無法足額獲取,該得到的口糧也無法足額獲取,都給軍官抽成抽走了,等到他們手裡,所剩無幾。
他們的日子也沒有那麽好過。
可是相對於這些民夫和簽軍,他們又顯得高貴不可方物,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高貴的氣息,舉手投足都是高貴姿態。
他們擁有對這些人的生殺大權,一如他們的長官對他們擁有類似的權力一樣。
於是對長官的恐懼和怨恨瞬間轉化為了情緒,粗長的鞭子無情地抽打在民夫們和簽軍士兵們瘦弱的身體上。
面對長官唯唯諾諾,面對民夫和簽軍則重拳出擊。
似乎可以通過這樣的行為把自己無法得到的給找回來似的。
只是這些民夫和簽軍士兵們的身體實在是太瘦弱了。
方才的劇烈作業已經榨幹了他們最後的力量。
一道又一道的血印子和隨之而來的劇烈疼痛甚至不能讓他們站起來逃跑,只是讓他們如同剛從土裡挖出來就被丟到午後太陽底下暴曬的蚯蚓一樣,一邊悶聲哼哼,一邊在地上怪異地扭曲著自己的身體。
扭過的地面沾染著點點血跡。
黃的紅的黏在一起,成了黑的。
可是這仍然沒有讓高貴的監工們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他們仍然揮動著手裡的鞭子,享受著身份和地位帶來的為所欲為的快感。
還能站立著的人們用恐懼中包含著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同情和哀傷的眼神看著他們。
然後便看著那肆無忌憚咆哮著揮動鞭子的“監工”,希望他們的鞭子不要抽到自己身上。
他們本該麻木到沒有任何感情,只是眼前的一幕過於血腥和殘忍,那些咆哮著的監工們或許真的是想要打死那幾個倒霉鬼,毫不留情。
於是他們也開始恐懼遭到同樣地對待,由此才找回了一些本該不存在的情感。
只是這樣的方式未免過於殘忍、悲哀。
沒一會兒,那幾個倒霉鬼終於無論怎麽被抽打也沒有反應了,咆哮著的監工才終於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他們紛紛走上前用腳踢了踢那幾個倒霉鬼的屍體,試試他們是不是真的死了。
“真死了?”
“不會假裝吧?”
“踢一下看看。”
幾個正兵三言兩語上前,用腳踢肚子也好,用腳後跟直接跺在他們手上也罷,他們終究沒有任何反應。
看起來的確是死了。
發現他們被打死了,高貴的“監工”們一臉不快地啐了一口,仿佛正在惱火這些倒霉鬼太不禁打。
他們還沒有爽快,就死了,真沒用!
於是他們隨便指示幾個簽軍士兵上前處理那幾個倒霉蛋的屍體,便瞪著充血的雙眼繼續掃視著剩下的民夫們和簽軍們。
那種高貴的姿態就像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高級掠食者正在搜尋獵物似的。
而弱小的獵物們只能低著頭彎著腰拚命向前,生怕犯一丁點根本不是錯誤的錯誤,以至於讓高貴的掠食者們盯上自己。
在高級掠食者們的威懾之下,這群弱小的獵物們在最終被榨幹了體力再也動彈不了之前,成功把三艘沉船拖到了預定的位置,可接下來是死是活,真的就要看他們的運氣了。
運氣好的可能還能活下來,運氣不好的可能因為過度疲累,眼前一黑往地上一摔,人就沒了,這輩子也就苦到頭了。
嗯,這種情況下,到底誰才是真正好運氣的那個,還真不好說。
可是不管怎麽說,活著的總歸還是想著要活下去。
劉喜的計劃和行動終究是奏效了,這讓夾谷阿速看到了三天之內清出一條航道繼續上路的可能性,他很高興,晚上賞了劉喜一頓大餐和一壇子酒,讓劉喜喜不自勝。
興致上來了,夾谷阿速也就沒有管太多,盡管他親自下令除非開慶功會否則全軍不準飲酒,但或許是成功的作業在他看來就和打勝仗是一樣的,於是他自己喝了一壇子酒。
喝得半醉不醉對於夾谷阿速來說是最好的助眠方式,也是燥熱的夜晚裡難得可以睡個好覺的方式之一,冰塊那種東西他倒不是用不起,只是倉促出兵,他哪裡有足夠的儲備呢?
湊合著睡吧。
懷著如此的情緒,夜幕降臨之際,夾谷阿速進入了夢鄉,不一會兒便鼾聲如雷。
夜幕降臨之時,一隊十來個人負責掩埋屍體的簽軍士兵從軍營外面回來了。
過營門的時候,守門兵劉金水瞧見了隊伍裡自己同村的熟人馬苗盛,趕快打了個招呼把他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