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答應斡道衝什麽實質上的東西,但是蘇詠霖看出來了,西夏現在正處在一個權相當國的時代。
皇帝李仁孝的權力似乎相當有限,被任得敬把很多實際的權力都給搶走了。
兵權,政權,財權,還有相當一部分的人事權,目前西夏國內的實際掌權人估計就是這個任得敬,否則也不用斡道衝在他面前想方設法求幫助了。
這讓蘇詠霖對西夏的威脅程度大大下調。
但是話又說回來,李仁孝做了那麽多年的皇帝,卻連一個北宋降臣都鬥不過,可想而知,這個李仁孝不是什麽雄主。
由此可以判斷他的才能相當平庸,沒什麽眼光和政治預見性,對權力的把控水平和敏感度不高,甚至不能算是一個優秀的守成之君。
開國之君自己就是秩序,無所謂。
而後繼的守成之君最重要的是維持朝廷各派系的微妙平衡,通過拉一派打一派這種的微操保持自己作為皇帝的權威,建立新的秩序,把最終解釋權掌握在手,確保皇位不丟。
李仁孝做不到,使得朝政失序,任得敬一家獨大,明顯是政治水平不到家,政治手腕廢拉不堪。
不是對手。
倒是這個任得敬,身為北宋降臣,那麽尷尬的身份,卻能靠著自己的鑽營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這個位置上,居然能夠威壓西夏皇權,把李仁孝這幾十年的皇帝壓得喘不過氣來,看起來很有幾分本事。
而其他還有軍事才能,能帶兵打仗,能力非凡。
於是蘇詠霖做出了判斷,他認為相比於李仁孝,任得敬對於光複軍的威脅更大一點,真要讓他成功上位,西夏會發生什麽可就不好說了。
蘇詠霖可不希望西夏的武德再次上揚,最好就這樣低沉下去,別給他帶來新的麻煩。
不過鏟除任得敬,為時尚早,李仁孝還沒有拿出實質性的東西和蘇詠霖交換,出手沒什麽意義。
想要我幫忙對付任得敬,你總要給點實質性的好處不是嗎?
話又說回來了,任得敬區區一個州通判,放在北宋遍地都是,怎麽在北宋就是個邊地邊緣人,到了西夏就成為一代權相了?
按照結果反推,如果沒有西夏的進犯,估計任得敬這輩子也不會有什麽大的成就,結果就因為西夏主動進兵侵犯宋境,給了他可乘之機,讓他騰雲駕霧一路扶搖直上。
可要是他本身沒有那份善於合縱連橫的能力,沒有那敏銳的眼光,估計也是不能成事的。
這又讓蘇詠霖想起了李元昊身邊的重要謀臣張元,那原先也是北宋的落第進士,放在北宋甚至考不上進士做不了官。
結果到了西夏則大展拳腳,成了李元昊的軍師,好水川一戰為李元昊出謀劃策,大破宋軍,戰後揚眉吐氣,大肆嘲諷宋軍的決策者韓琦等人,給宋朝廷以極大的震撼和教訓。
所以說一個區區的州通判就有成為一國宰相的潛力,一個落第進士也有主持軍國大事的潛力,果然,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任何一個時代,都是人才太多,而可供人才成長並且發揮才能的平台太少,以至於大量人才沒有得到成長的機會就湮滅在人群之中了。
如果所有人才都能得到合理的任用,這個時代又會變成什麽模樣呢?
只能說選賢任能乃千古難題了。
蘇詠霖懷著如此的感歎,拿出一本筆記本,默默地開始修改自己為了取代儒家版本的科舉考試而設計的新科舉考試的內容。
三天之後,西夏使團離開了,他們離開之後沒過多久,新年正月的中旬,任得敬作為個人獻給蘇詠霖的禮物運送到了雙方邊境地區的保德州交割給了光複軍。
蘇詠霖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也以個人身份給任得敬寫了感謝信,然後就沒有對西夏的局勢進行任何其他的干涉。
但是西夏方面卻非常識大體,不久之後蘇詠霖就得知西夏方面在夏州地區的邊境地帶布置了一支數萬人的軍隊,他們在邊境屯墾、放牧,似乎沒有南下之意,但是卻引起了關中金軍的緊張。
關中金軍調集了一些人馬安排到了金夏邊境,大有與之對峙、監視其具體行動的打算。
徒單合喜開始緊張了,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
而為了策應西夏方面的行動,蘇詠霖傳令張越景,讓他安排駐守洛陽的周至所部緩緩向潼關方向靠攏、駐扎、演武,又下令蘇海生所部在耿州、河中府一帶進行演武行動。
光複軍和西夏軍幾乎同一時間在邊境屯兵、演武的行動被關中金軍探知,這讓駐守在長安城中的徒單合喜非常不安。
他意識到西夏方面可能是做出了靠攏光複軍而背棄金國的決定,於是他非常生氣,怒斥西夏君臣不知廉恥。
但是他很快也意識到自己在這裡無能狂怒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金國大勢已去,看起來這一進程無法阻擋、不能逆轉,光複軍即將取代金國成為整個中原的霸主。
而金國很有可能會就此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但是徒單合喜不願意承認。
他是個老將了,經歷過金國的光輝歲月,經歷過金軍在中原大地上縱橫馳騁的勇武時代,他不願意承認曾經那麽強大的金國行將崩毀。
他要反抗,他要逆天而行,靠著他手上整合起來的十多萬軍隊,他必須要做出最後的努力,即使只剩下一兵一卒,他也要堅持抗爭,決不放棄!
金軍主力覆滅、燕雲危險的消息傳來之後,關中地區的金軍和金國官府一度十分動搖,十分震恐,是徒單合喜站出來安撫人心,穩定局面,讓所有人聽從他的號令行動。
作為功勳卓著的老將,徒單合喜有這個資歷讓關中地區的金軍和官員都聽他的號令。
所以關中金國勢力很快就向徒單合喜靠攏,以他為主要負責人,開始絕望之下的抵抗。
盡管掌握了整個關中的軍事權力和政治權力,徒單合喜的心頭卻一點都不放松,隨著越來越多的消息傳到耳朵裡,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的抵抗是沒有意義的。
但是當中都被攻破、新皇帝被生擒的消息傳來之後,徒單合喜卻突然想通了。
他要抵抗,他要反擊,他要維持金國在關中的統治,他要成為大金國最後的希望。
燕雲失敗了,還有西北,還有河東,還有遼東,還有他關中,金國還沒有失敗!
但是很快,西京失陷,河東淪陷,光複軍兵臨關中,氣勢洶洶。
大金國眼看著只剩下遼東和關中兩塊被光複軍切割開來的土地,互相之間無法支援,無法交流,無法相互協同作戰,極有可能被光複軍各個擊破。
徒單合喜急了,他一方面積極打探遼東方面的消息,一方面想著派人北上聯絡西夏方面,希望可以借助西夏方面的力量抗衡光複軍,讓關中局勢稍微和緩一些。
在他看來,西夏是金國的藩屬國,素來關系良好,金國方面還曾經幫過西夏不少忙,西夏投桃報李也該回報一下金國才是。
可是他失敗了,西夏不僅沒有回報金國,反而還光速勾結光複軍,陳兵邊境,和光複軍打起了協同作戰。
想來他們已經把金國賣了個好價錢。
徒單合喜大怒之余,也是忍不住的驚恐——多年征戰以來,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驚恐,感受到絕望,感受到無力回天的情緒。
他頓時感覺自己三面臨敵,很快就會在三方勢力的夾攻之下覆滅,而金國也會在這個過程之中徹底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
真的到此為止了嗎?
徒單合喜雙手抱頭,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