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三十一年的春耕祭祀活動,根據蘇詠霖的行政命令,民間可以根據各自的習俗舉辦,但是官方不準以任何名義舉辦。
官方必須把所有的財政支出都投入到興修水利當中去,誰敢抗命舉辦官方性質的祭祀活動,立刻革職,沒得商量。
蘇詠霖對此聲稱【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不去努力耕種田地、興修水利,只知道求神拜佛,對農業生產不會有任何幫助。
大戰剛剛結束,中原大地遭受到金賊的嚴重破壞,百廢待興,正是需要全體官員勵精圖治恢復生產保障民生的時候。
這個時候不全心全意投入到農業生產和興修水利當中,卻要耗費錢糧物資和寶貴的農時舉辦毫無意義的祭祀活動,豈不是本末倒置?
不準!
蘇詠霖以總務局的名義明確發布命令要求官員全部參與到農業生產活動當中來,興修水利越好越多,才證明這個官做的不錯。
興修水利的數量和質量將成為總務局考功司判斷地方行政官員功績和升遷的重要標準。
蘇詠霖把官職升遷的一條重要標準公之於眾,這在光複軍佔領區掀起了一陣波瀾。
當然不是因為升遷標準,官員升遷標準五花八門,素來都是隨著統治者的喜好而變動,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條升遷標準背後所體現出來的蘇詠霖治國理政的思想。
很多人都沒想到蘇詠霖居然是荀子的信徒,信奉天行有常那一套。
雖然說荀子也是戰國大儒,是儒家自己人,但是自己人也有個遠近親疏,且隨著時代的發展,荀子的思想和如今儒家的主流思想是格格不入的。
現在的儒家思想主張天人合一、天人感應,與本土迷信相結合,把皇權和神權合二為一,使得皇帝成為天子,實際上已經有了儒教的風范,對社會的影響是方方面面的。
儒家學派經過隋唐五代十國的低潮期,好不容易在北宋重新取回了官方指導思想乃至於國家憲法的地位,靠的就是這一套順應北宋統治者需求的神權皇權合二為一的說辭。
而荀子的思想卻恰恰反對天人感應,反對天人合一,認為要把天和人分開來看,天就是天,人就是人,二者沒有關聯。
這種樸素的唯物主義觀念是當今主流儒家思想所不能接受的,是動搖自董仲舒以來儒家霸術存在根基的思想,且並不符合封建統治者的利益。
可是作為最高統治者,蘇詠霖卻偏偏認同這種思想。
這是什麽情況?
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覺得蘇詠霖腦袋有問題。
沒了天子的名分給你背鍋,沒有君權神授的大義加持,你的權力合法性倒是可以用武力來保證,但是你的後繼者呢?
你不考慮這些?
有些學術型官僚察覺到蘇詠霖的這一思想傾向會給未來的政局帶來不可預知的風險,乃至於體現在他稱帝之後即將召開的科舉考試上,心中焦慮不安。
蘇詠霖做了皇帝之後,是要開科舉取士的,如果他硬是要用荀子的思想來取士,必然會有人反對,也必然會有投機分子投其所好,與儒家主流唱反調。
到時候這些投機分子大量存在與朝堂之上,擠壓主流儒教思想的生存空間,是極大損害主流儒教思想信徒們利益的一件事情。
那會給未來的天下局勢帶來不可預知的風險。
但是蘇詠霖的威勢在這裡,武德爆棚,軍隊支持他,他自己的部下也支持他,沒有人可以強迫蘇詠霖更改他的看法。
在蘇詠霖即將覆滅金國、武布中華的檔口,舊官僚和舊士紳根本不敢就這個問題和蘇詠霖進行辯論,乃至於強製要求他更改思想觀念,回到主流思想當中來。
所以這個問題雖然在很多人看來非常嚴重,卻也只能暫時擱置爭議,不能討論,否則萬一蘇詠霖發飆,使用他無敵於天下的軍隊揚了反對者,那反對者就是笑柄了。
謀國,更要謀身啊。
各地官方不敢違背蘇詠霖的命令,不敢以官方名義舉辦祭祀活動,隻好作罷。
在這樣的氛圍之中,這一年的春耕於四月中基本完成。
春耕完成之後,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生產活動就結束了,接下來,只要天氣不反常,沒有大規模蝗災旱災水災,一般而言就能順利撐到秋收。
而應對蝗災、旱災和水災,人類的主觀能動性非常有限,卻並非毫無辦法。
興修水利就是人類應對大自然危害所可以最大程度發揮主觀能動性的辦法。
很多地方發生水災旱災蝗災,之所以一發不可收拾,往往是因為地方貪腐和官員的不作為造成的水利工程年久失修,不能發揮作用。
因地製宜興建水利成功的地方,自然災害就算波及到,也可以把損失降到最低。
所以蘇詠霖把興修水利的數量和質量納入官員考核標準之中,明確對外公布,以此激勵地方行政官員興修水利。
而在春耕結束之後的這段時間裡,蘇詠霖可以從農業生產的政務當中抽出身來,開始對攻略關中的行動做一番安排。
此次攻略關中的行動,蘇詠霖打算兩路出擊,一路交給張越景,一路交給蘇海生。
兩人一個從潼關出擊,爭取攻克潼關,打開進攻之門。
另一個從河東出擊,以黃河渡口重要關隘大慶關為目標,爭取用最短的時間突破大慶關,渡過黃河,從而進入關中地區。
話雖如此,這兩支部隊的兩個任務都不簡單,甚至可以說都比較困難,完全不是那麽輕松就能達成的。
從光複軍目前的佔領區前往關中,一條黃河大拐彎橫在面前,天然構建了一道堅固的防線。
潼關一邊接著絕壁,一邊靠著河道,周邊全是崇山峻嶺和險要的水道,可供進攻部隊發揮的空間極小,就算十萬大軍一起進攻,只要守軍堅持不退,想要攻克潼關就是難上加難。
大慶關扼守黃河古老的重要渡口,扼守著整條河道極少見利於渡河的河段,只要在這裡安排部隊防守,敵人想要突破那也是千難萬險。
其他地方要麽水道太寬,要麽水流湍急不能強渡。
而根據光複軍的偵查,潼關和大慶關都有金軍重兵把守,金軍在這兩地做好了防守準備,就在等著光複軍的正面強攻,打算狠狠地挫敗光複軍,讓光複軍知道關中不是那麽好進來的。
蘇詠霖拿到金軍的布防情報之後,在參謀司召開軍事會議,全體參謀和軍官看著金軍重兵布防的兩座雄關,表情都不太好。
大家都知道這兩條路不好走,但凡有別的選擇,也不會選擇這兩條路。
可是偏偏給他們的選擇也只有這兩條。
其他的路要麽距離太遠,要麽太過艱險,小股部隊突破偷襲還可以,大部隊行進對後勤要求太高,沒有寬敞大道是行不通的。
正是因為這樣的軍事優勢,所以古人才會在這兩處設下關卡,加強防守。
“留給咱們可以選擇的路其實不多,而且我們能想到的,敵人也能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只有一條路,就是用絕對的實力打過去,讓金人絕望!”
蘇詠霖捏著拳頭高聲道:“光複軍已經不是當初的光複軍了,當初的光複軍需要奇謀百計絞盡腦汁才能求得生存,可今時今日,光複軍擁兵四十萬,已經不是當初那支弱小的軍隊了!
用弓弩,用石塊,用火器,用各種攻城器械,竭盡全力,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幫助我們,肆意使用外力,只會讓外人輕視我們!所以!我們必須要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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