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這是兩年以來的第二次。
南宋首都再次被敵軍兵臨城下,城上宋軍吹響號角,敲響戰鼓,城頭一陣慌亂,宋兵人人自危,人人驚恐,軍心浮動。
他們當中有幾乎所有人都經歷過之前那次明軍圍城,只是當時他們未必是士兵。
但是當時明軍圍城的恐怖聲勢和那種一眼望不到頭的可怕的軍陣,確實讓人記憶深刻。
四面都是井闌,都是高大的如城牆一樣的臨衝車,還有各式撞車,衝車,木幔等等,軍隊像蝗蟲一樣四麵包圍了城牆,根本看不到徹底擊敗他們的可能性。
那種可怕的威壓感至今讓不少人記憶猶新。
而這一次,另外一支敵軍再次兵臨城下,兩年之內第二次,這本就十分可笑。
更可笑的是,南宋本來是進攻方,卻兵敗如山倒,被人一波反推到帝都城下,反推到了帝國的核心地區,這種情況讓很多人都感覺心中的某些東西驟然碎裂了,消失了,不見了。
我們真的是大國嗎?
大宋朝廷真的還能堅持下去嗎?
我們還能取得勝利嗎?
普通人或許不那麽想,但是稍微有點見識的讀書人、將官、文官們,真的有不少人都這樣思考了起來。
大宋,到底還能維持多久的國祚呢?
沒人知道。
趙昚得知那支江南西路打過來的叛軍已經兵臨城下的時候,整個人無力的癱坐在了椅子上,不可置信的望著宮殿外面,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第二次了,第二次了,這是第二次被敵人兵臨城下了!
做皇帝兩年不到,兩次被敵軍兵臨帝都城下,這個皇帝做的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吧?
趙昚無力地甚至縮起了身子,把自己蜷縮在禦座上,不接受任何人的拜見,就自己一個人縮著,感受著沒有邊際的痛苦和恐懼。
要是之前跟著趙構一起逃跑就好了,也好過在臨安城內忍受痛苦和恐懼,不是嗎?
有那麽一個瞬間,這個大膽的念頭充斥著趙昚的腦海,讓他強烈的向往著,渴求著。
他不想繼續留在這裡孤苦無助,不想在這裡忍受著嚴重的痛苦,他想離開這裡,他想要安全感,想要安心的睡一覺。
他忽然覺得自己可以理解趙構了。
為什麽趙構如此病態的追求安全,如此病態的恐懼著一切威脅。
想來,和他早年的一些經歷不無關系。
趙昚一直不覺得自己會成為和趙構一樣的人,他覺得自己可以超脫,可以雄起,可是到頭來他悲哀的發現,他正在向趙構靠攏。
之前那一波已經有不少官員逃出了臨安城,軍隊重新封鎖臨安城之後,趙昚得知朝廷內的官員減少了五分之一還要多,也就是說有五分之一眼疾手快的已經自己逃命去了。
剩下的也不敢說是忠貞之臣,或許只是行動太慢,沒來得及逃跑,就趕上了臨安封鎖。
趙昚並不敢確定自己這邊到底能有多少人為他奮戰到底,甚至為他而死,亦或者有多少人會最終舍棄他,投靠蘇詠霖的大明國。
他甚至有一種強烈的既視感。
他要做亡國之君了。
越來越強烈的恐慌席卷了他的周圍,讓他感到自己就像是在洶湧澎湃的大海中乘坐一葉扁舟的求生者。
可能下一秒,就會被洶湧的海水席卷,再也見不到天日,活活憋死。
他不知道城外那支軍隊什麽時候會發起進攻,也不知道城內的守軍能堅持到什麽時候,他只知道,作為皇帝,他的一生將就此被改寫。
他會和數十年前的那幫前輩一樣,
被帶到天寒地凍的五國城中,忍受妻子兒女離散、受辱而帶來的恥辱感嗎?不,他接受不了,若真是那樣,他會自殺的!
大概吧……
趙昚越發的縮緊了身體,惶恐不安的等待著自己的結局。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極度的恐慌讓趙昚感覺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樣痛苦不堪。
然而他最終得到的消息,卻並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樣。
“陛下,賊軍退了……”
帝國首相葉義問帶著莫名的情緒來到了皇宮中,將這個消息告訴了趙昚。
趙昚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葉義問反覆多次之後,他才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那一瞬間的欣喜讓趙昚幾乎發狂。
但是接下來的發展同樣出乎了他的預料。
那支“賊軍”不是被打退的,而是自己退卻的。
他們繞著臨安城行軍,跑了三圈,然後在臨安城正西門門口豎了一面旗子,全軍就火速離開了臨安城,朝西南方向去了。
驚恐莫名魂不附體的宋軍一開始甚至不敢去看這是怎麽回事,還以為他們是去會和主力了,還會再打回來,所以不敢出城。
直到夕陽西下的時候,他們看著周圍實在是沒有什麽動靜,於是重金獎勵勇敢士卒出去查看情況。
重賞之下確實有勇夫,六個“勇敢”的宋軍小卒子拿到錢之後,帶著馬一起被繩索放下了城,摸到了那面旗子面前,把棋子收了起來。
他們不認字,不知道上頭寫的是什麽,只是收起來,然後朝不同的方向飛馳而去。
夜幕降臨之後,六個人全都回來了,帶回來的消息是他們所探查的范圍內,臨安城方圓十幾裡並沒有成建制的賊軍蹤影。
賊軍消失不見了。
然後其中一個小兵拿出了那面被他收起來的旗子交給了守城主將楊賜。
楊賜展開旗子一看,頓時面容十分怪異。
他嚴令士兵不準放松警惕,又下令賜錢、招募更多的勇士出城探查消息。
接著找到了負責統籌全城防務的葉義問, 把這面旗子交給了葉義問。
葉義問看後,也是一臉的怪異。
“城外確實沒有賊軍了?”
“方圓十幾裡不見蹤跡,更遠的地方,末將派人去探查了,目前還沒有消息。”
“這不是詐?”
“這……這若是詐,未免也太……”
楊賜說不出話來。
葉義問也想不通這是為什麽。
直到第二天上午,天色大亮,宋軍派出去的“勇士們”回來了,他們已經把方圓二十多裡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
那支繞城環遊三圈的敵軍不見了。
葉義問再拿出那面旗子看了看,心中逐漸被一種怪異的情緒充滿了。
他前往皇宮,把正在痛苦中備受煎熬的皇帝趙昚解放了,但是隨即又帶給了他一個讓他更加難受的消息。
趙昚接過那面旗子,只見上面寫著【江南西路農民軍第二師師帥徐通及麾下勇士四千特來臨安城一遊,祝趙官家安好】。
哦,那支軍隊的軍號原來是農民軍啊。
這是趙昚的第一感受。
第二師師帥徐通及麾下勇士四千……哦,來的人只有四千。
這是趙昚的第二感受。
他們來臨安城是來一遊的?
這是趙昚的第三感受,以及一個很大的問題。
四千人到臨安城來?
四千人從江南西路到臨安城來?
他們用四千人打穿了大宋的腹心地帶,然後一路打到了臨安城下?
期間大宋的一切行動都沒能阻止他們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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