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守江必守淮的事情,不只是劉錡,南宋朝中的有識之士也早就提出來了,他們也希望朝廷可以改正。
奈何紹興和議之後,南宋生怕與金國產生什麽摩擦,本身淮南地也面臨著黃河改道和泛濫的風險,投入大筆資金構築長期軍事防禦設施有點劃不來。
萬一大水泛濫,就足以把淮南地的軍事防禦設施全部衝毀,到時候血本無歸,賠錢的還是朝廷。
這樣一考量,主和的南宋政府乾脆定下了重點防禦長江各大渡口而不是重點防禦淮河的決定,將防線後移。
一來避免黃河泛濫帶來的危險,二來也能增加軍事緩衝區,防止和淮北金國擦槍走火。
一旦開戰就準備放棄淮南,以淮南地拉長敵軍補給線,增加宋軍防守獲勝的可能。
而且萬一戰爭期間黃河泛濫,那麽宋軍就等於躺贏,不戰而勝,北方軍隊不敗而敗,豈不是美滋滋?
懷著這樣的想法,南宋的這一策略一直被貫徹下來,哪怕是金國覆亡之後,這一策略也得到了充分的延續,沒有被改變。
而當劉錡從京湖戰區調防到淮南戰區的時候,就發現南宋政府不在淮河一帶設下防禦的做法實在是不太安全,便屢次上表要求駐防淮河沿岸的重鎮。
他打算把總指揮部設在淮南重鎮揚州,分兵防守寶應和盱眙,三地互相策應,以此力保淮南不失,又打算駐軍清河口,以監視、阻擋明軍可能的南下。
朝廷一開始沒有回應劉錡,不曾理睬他。
當時的朝廷隻想要和平,誰能顧及到戰爭?
注定建設淮河防禦的行為萬一被明國誤解了,引得友邦驚詫,那可如何是好?
直到明宋戰爭陰雲密布,朝廷才重視起了劉錡的建議。
周麟之出使勝算渺茫的時候,朝廷忙不迭的允許了劉錡重點駐防淮南重鎮的建議,允許劉錡出鎮揚州,並且實現他的三地駐防計劃,還主動給他提供了數量不小的軍費。
劉錡得到朝廷允許的時候已經是三月二十日,距離明軍出兵只剩下三天,他再怎麽緊趕慢趕也是做不到的。
除非有火車,
否則根本不可能在三天之內實現他的淮南駐防計劃。
更別說劉錡從京湖戰區轉移到江淮戰區之後,面對鎮江府的軍隊也是花了好長時間、換了一批軍官才勉強掌控住,否則鎮江府的軍隊他根本指揮不動。
南宋軍隊裡大大小小山頭林立,劉錡雖然是在兩淮地區起家的名將,但是後來被解除兵權,調任荊南知府,做了文官。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物是人非,劉錡當了很久的文官,早已不再是軍隊序列的戰鬥武將,就算劉錡曾經擊敗金軍威名赫赫,也不免為軍中派系所累,對指揮軍隊非常頭疼。
鎮江府大軍原先的都統製是劉寶,劉寶被彈劾去職之後才由劉錡接任,劉錡等於是空降的都統製,軍中尚且懷有疑慮,對他的命令多陽奉陰違,不予理睬。
無奈之下,劉錡只能向朝廷請命調集他侄子劉汜在內的親信舊部來幫助他掌控軍隊。
這種情況下,朝廷倒也沒有為難他,允許了他的請求,可盡管如此,他依然需要時間整合軍心,收拾掉不聽話的刺頭兒。
而明軍的行動確實出乎劉錡的預料。
當他三月二十日他得到朝廷允許駐防淮南地之時,他尚且認為明宋雙方就算要開戰,也應該還有一個月到兩個月的時間,明軍需要調度,需要安排,不可能立刻發起進攻。
他並不知道明軍的調度已經全部完成,就等著下令了。
他覺得這段時間足夠他從容的調遣軍隊安排淮南防禦了。
於是他三月二十日當天派了人去揚州安排大軍渡江之後的情況,三月二十二日才開始整頓軍隊準備渡江。
他萬萬沒想到,三月二十三日,明軍就發兵了。
當時淮南地根本沒有可以和明軍對抗的軍隊,官員忙不迭的南逃,把城池拱手讓給明軍,明軍進展迅猛,一路上幾乎除了趕路就是趕路。
當三月二十六日劉錡得知明軍出兵的時候,明軍已經攻到了寶應縣。
劉錡大驚失色,立刻做出安排,讓麾下大將王剛立刻帶領一萬兵馬搶先渡河,火速趕往寶應駐防,希望還能來得及,如果來不及,那就退而求其次,駐防高郵,堵住明軍南下之路。
王剛率軍在淮南地疾馳猛進的時候,三月二十八日,明軍攻克了高郵縣,王剛得到消息的時候知道大事不好,但是也無法繼續北上,只能就近選擇露筋鎮駐防,把消息告訴劉錡,詢問接下來該怎麽辦。
三月二十九日,劉錡剛剛拖著病軀從鎮江府移鎮揚州的時候,就得到了王剛的匯報,得知明軍已經佔據了高郵,有進一步南下的可能。
劉錡大驚失色,意識到自己失了先機,已經沒有成功建立淮南防禦的可能了。
他強行冷靜下來,發現自己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遏製明軍兵鋒,想方設法守住揚州和瓜洲渡,避免明軍成功渡江踏上江南地。
該死!
劉錡一拳捶在了桌案上,對明軍痛恨不已。
他沒想到明軍會突然襲擊,也沒想到淮南地的那些州縣居然淪陷的那麽快,他感覺明軍可能根本沒有打仗,這些州縣也根本沒有抵抗,明軍只是在趕路,然後進駐城池,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打穿了淮南地。
他的猜測是對的,淮南地的官員根本沒有選擇抵抗的,一來是膽怯,二來想要抵抗也沒有軍隊、武器裝備,又談何防禦呢?
他們只能選擇逃跑。
劉錡無可奈何,只能命令王剛小心防守,堵住明軍南下之路,為他接下來的調兵遣將爭取時間。
王剛接到命令之後就開始布置防禦,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完成劉錡交給他的任務,在這裡給他爭取時間。
事已至此,劉錡也不得不感歎明軍行動迅速、戰術精巧,已然在淮南地站穩了一隻腳,除非宋軍能奪回高郵,一波反推,推倒淮河邊上,否則淮南就很難防守了。
劉錡拖著病軀看著地圖思考策略,左看右看,都感覺只靠自己一支部隊難以成事。
他整頓軍隊的時間不多,但是多少也整頓了四萬人的軍隊以供使用,他帶來三萬人防守淮南,留下一萬人防守鎮江。
盡管目前還不知道明軍數量,但是不管怎麽看,他帶來的三萬人都不足以一波反推把明軍推回去,最多只能防守。
之前朝廷答應調派殿前司禁軍前來支援,禁軍也很早就整頓出兵了,可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看到影子。
他又派人聯絡建康府的王權,希望王權可以派兵到鎮江府協防,並且渡江到揚州增援, 充實他的兵力,但是王權那兒滿口答應,卻不見任何行動。
劉錡頓時感覺自己明明背靠江南大宋的老巢,卻好像孤軍奮戰在絕境之中,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他,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局面一點一點滑入對他極為不妙的深淵之中。
這種感覺可真夠奇妙的。
都是大宋軍隊,卻分的那麽開,把彼此分的那麽細,真的好嗎?
劉錡只是感慨,倒也沒有希望更多,因為他自己未嘗沒做過類似的事情,只能說這種事情積重難返,非大破不得大立。
如果援軍一直不來,那麽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固守揚州、鎮江府,並且動用他掌握的長江水師的力量防守長江,嚴防死守,拚死阻擋明軍南下的勢頭,在揚州將明軍拖住。
這是他現在所能設想的最好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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