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鄭成弘的訴說,辛棄疾捏著下巴上的胡須,緩緩開口。
“這麽說起來,名義上巡查局是州刺史和縣令的下級部門,但是輪得到州刺史和縣令指揮的時候並不多啊。”
“對啊,只有大事發生的時候,才輪得到我出面處理,其余更多的時候,我感覺司法局主事比我更像是巡查局的領導。”
鄭成弘開口道:“這還不算,因為調動巡查局處理大事影響會很大,所以每一次我下令調動都要寫一份報告,講明白個中內情,然後送到司法主事那兒讓他備案。
每年年末司法局都要搞一次對本地官員政績的整理,判斷當地官員有無非法行事之舉,到時候就需要這些東西作為佐證來判斷我是否依法行事,這關乎到我的政績。”
辛棄疾笑了出來。
“這樣說起來,你這個州刺史名義上比司法主事高一級,你是正四品,他是從四品,但實際上有點受製於人的感覺?”
“更奇妙的是規則上我是不受製於他的,他無權干涉我的行事,我想做什麽,他不能說三道四指手畫腳,但是州刺史需要依法辦事,而負責司法的偏偏又是司法局。”
鄭成弘鬱悶地說道:“我能否通過他們在每年年末的檢查,能否得到有效的政績從而獲得升遷的機會,需要參照司法局的檢查結果,如果司法局檢查結果不妙,官員的前途就有危險了。”
“這……你還真挺難的。”
辛棄疾低聲道:“司法局主掌司法事,職權甚重,你想辦事,還真的容易束手束腳,做好一州刺史,還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
“倒也未必,不違規就行了,陛下到底也不會讓咱們太為難,該做的事情我還是能做的。”
鄭成弘笑道:“不做官的時候感覺不到這些的,只有做了官才能感覺到處處都是難題,處處都要小心謹慎,官場上的互相製衡不算大問題,只要遵紀守法,自然不會犯錯。
可是我不僅僅是官員,我還是複興會的會員,作為官員我可以養尊處優疏懶躲避,但是作為會員,我必須事事爭先,海州不管有什麽問題我都要頂在最前面。
河水泛濫也好,海水倒灌也好,海上有賊匪也好,農民收成有問題也好,
這些問題都要關注,都要負責,因為這不僅是我職責所在,也是我作為複興會員加入複興會時所發下的誓言。”
辛棄疾看了看鄭成弘。
“承擔那麽多,累嗎?苦嗎?”
“當然又累又苦,但是除此之外,我還有深深的滿足感。”
鄭成弘笑道:“我是貧苦出身,從小也沒有正兒八經讀過書,對儒家經典沒有任何造詣,從未想到有朝一日也能出任州刺史這種高官,幼時餓肚子的時候,何曾能想到今日呢?
是陛下改變了我,是複興會改變了我,用會裡的話來說,複興會砸碎了我身上的枷鎖,解放了我,讓我得以奮發向上,這才有了今日,與過往的苦難相比,現在面臨的困難又算什麽呢?
每當我解決掉一件難事,看到那些農人的笑臉,看到他們發自內心的感謝我的時候,我就知道,陛下想要帶著我們建立的那個沒有剝削和壓迫的國家已經出現了。
雖然現在還有很多困難,還有很多敵人沒有解決掉,但是至少在海州,我們正在全力以赴的實現它,這裡沒有過去我們所遭受的苦難……老天爺不長眼的部分就不算了,哈哈哈哈!”
看著鄭成弘長期辛勞工作而出現的黑眼圈,聽著他爽朗的笑聲,辛棄疾心裡油然而生一種感動。
於是他忍不住的握住了鄭成弘的手。
“陛下沒有看錯人,我也沒有看錯人,成弘,你做得好。”
“但願我的努力能讓全國所有百姓臉上都露出笑容的那一天都早點到來吧。”
鄭成弘發出了如此的感慨。
和鄭成弘的會面結束之後的第二天,辛棄疾又去拜訪了海州複興會支部主任王康時。
不過他去拜訪王康時的時候王康時並不在支部所在地,而是去了朐山縣靠近海邊的幾個村子做工作去了。
辛棄疾主動趕過去找到了王康時,然後和他一起經歷了他正在解決的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屬於那種底下人就能商量著解決掉的事情,但是在辛棄疾看來,這件事情還是挺有代表性的。
據說是這幾個村子去歲受到海水倒灌的影響以至於部分土地沒有收成,但是官方計算賦稅的時候還是把這部分土地算上去了,以至於部分農民多交了一些稅款。
他們實際的收益沒有那麽多,交稅卻和其他收益比他們多的人一樣,於是心裡不平衡,最後聚在一起向村農會鳴冤。
根據蘇詠霖在總務局時期頒布的暫行農業稅法,規定農民土地如果遭到不可抗之天災影響以至於收成減少,是可以減免賦稅的,是可以不用繳納那麽多稅款的。
於是村農會在了解之後把事情上報到鄉農會。
鄉農會派人到這幾個村子了解了一下情況,然後派出代表向縣府負責收稅的相關官員做解釋,試圖爭取退稅的可能。
然而縣府方面卻遲遲沒有給出解釋。
拖到今年,在那些農戶的強烈要求之下,鄉農會再次派人和縣府交涉,縣府卻還是虛與委蛇,沒有給出正面解釋。
鄉農會方面很生氣,正準備展開進一步的行動,準備向縣裡的司法分局提交相關材料,和縣府來一場龍爭虎鬥,結果正好碰上王康時到他們這裡來做海水倒灌情況的考察。
趕得好不如趕得巧,鄉農會會長周瑋也知道王康時在海州的巨大影響力,於是就和王康時說明了這方面的問題。
王康時得知這件事情以後,做了一番思考,沒有繞開相關部門單獨做什麽決斷,按照程序,他也不能單獨做出什麽決斷。
於是他知會了朐山縣司法分局和朐山縣衙內相關的官員,還有朐山縣複興會支部的人員,喊他們一起出來開個小小的會議。
王康時當時沒有做出任何決斷,他只是把鄉農會、朐山縣司法分局和朐山縣縣府相關官員三方面安排到了一張桌子上,他自己和其他複興會的人員在一邊旁聽。
三方面碰頭,鄉農會會長周瑋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講得一清二楚,還把相關文件和相關人證帶到了現場,擺在了朐山縣司法分局給事中廖源的面前。
廖源看了相關文件,又細細詢問當事農戶的代表,和身邊工作人員商議了一陣。
最後他確定,按照總務局之前頒布的暫行農業稅法,這些農民所面臨的情況是可以減免賦稅的,但是縣府征稅的時候卻沒有這樣做,事後也沒有及時退稅,的確屬於違規行為。
於是廖源認定縣令必須代表縣衙把這筆稅款退回給這些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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