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南宋以來,辛棄疾吃的真的很好,很舒服,比之前從中都南下海州的過程中吃的好多了。
但是很快辛棄疾也反應過來,大明朝和宋國是不一樣的。
官員的待遇也好,體制也好,吃喝這方面也好,都是完全不同的。
讓他選擇,雖然在宋國一定很舒服,可是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大明朝。
大明朝的生活有盼頭,能讓人有一種昂揚向上的精神氣,而宋國……怕是要軟綿綿的沉淪下去吧?
吃的好不是問題,誰都想吃的好,辛棄疾也打算這一次回去策動一些同僚向蘇詠霖上表,好好地管一管驛站的夥食水準,讓出差在外的官員能吃的好一些——
不說山珍海味,至少要入口之後能感到滿足吧?
所以大明國的問題屬於稍微改進一下就能得到解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級別。
但是宋國的問題已經不是吃好還是吃不好的問題了,那是吃的奢侈與很奢侈的二選一選擇,是會讓人忍不住沉淪於這富裕奢侈的生活當中的那種感覺。
這就涉及到殘酷的壓迫和剝削了。
辛棄疾很清楚,他在明國的生活其實已經很不錯了,當然比起他幼年那般的生活當然遠遠不如,但是這恰恰表示明國對普通農民的照顧。
總生產量就是那麽多,官員吃的那麽好那麽奢侈,日子過得那麽舒適,那麽等量交換一下——誰在吃苦受罪?
辛棄疾看著遠離城鎮的官道上,自己的餐桌上擺著七菜二湯,那精美的食物與華麗的菜式讓他感覺有那麽一瞬間回到了年幼時。
那時,他還是個生活優渥的大少爺,辛家也勉強算得上是鍾鳴鼎食之家,每餐飯都吃的很講究,食材也好,調味也好,都是上上之選。
可時過境遷,到了如今,辛棄疾再看著這樣精美的菜式,卻並沒有懷念,而是發自內心地產生了反感的情緒。
這些菜味道鮮美,肉質鮮嫩,在烹飪和調味上絕對是下了大功夫的,可是為什麽吃著就那麽不得勁呢?
看著身邊大快朵頤的宋朝陪同官員們,
辛棄疾隻覺得自己和他們格格不入,心懷憂思,總覺得南宋官員太奢侈了,這樣遲早是要出事的。
仿佛為了印證辛棄疾的猜測似的,在距離臨安還有一天距離的時候,出了件事。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反正這樣的事情一定不少。
那天臨近用飯的時候,辛棄疾等人來到了一個驛站裡,驛站裡還是和之前的配置一樣,準備了非常不錯的廚子,還有各種珍貴食材,就等著辛棄疾等人來,就開火做飯。
猛火大灶,廚子哐哐顛杓,食材在鐵鍋中上下翻騰,分離的個體在猛火與廚子的操作之下逐漸融為一體,鍋氣爆棚,那場面,那氣魄,絕對不輸戰場上爭鋒的士兵。
辛棄疾也不矯情,有東西就吃,肚子也確實餓了,聞著誘人的香氣,早就忍不住大快朵頤的衝動了,就等著吃飯呢,結果忽然聽見外面一陣騷動。
有士兵怒吼的聲音,還有婦女兒童啼哭的聲音。
王綸頓時變了臉色。
“辛總長,稍安勿躁,許是外頭有些不長眼的衝撞了車架,不要緊,我出去看看,您且坐。”
“不了,我也出去看看吧,外頭怎麽了這是?”
辛棄疾果斷站起身子,披上襖子,大步流星往外走,王綸愣是沒攔住辛棄疾。
辛棄疾出了驛站,一眼就看到外頭出現了不少衣衫襤褸的流民,他們成群結隊,想要進到這個驛站裡面。
看他們渾身髒汙面色青白的模樣,辛棄疾就知道應該是這驛站裡頭散發出來的香氣,或者是做飯時的炊煙把他們給引來了。
眼下他們用極其渴望的眼神看著驛站,對裡面發出誘人香氣的食物充滿了向往,但是面對全副武裝的護衛宋兵,面對他們尖銳的長槍,又不敢向前,只能圍成一圈,不願散去。
方才的喧鬧聲是有兩個哭泣的婦女帶著兩個年幼的孩童跪在了護衛宋兵面前,似乎是在求他們網開一面,施舍一些吃食,孩子撐不住了。
但是護衛宋兵不可能允許他們接近驛站,所以怒吼著要他們趕快離開,不準圍在這裡,否則就要動武,殺掉他們。
他們粗暴的吼聲把孩子嚇哭了,這才有了方才的一陣喧嘩。
“王樞密,這……”
辛棄疾扭頭看向了王綸,但見王綸一臉尷尬的走上前來,試圖把辛棄疾請回驛站之中。
“這些大概是周圍居住的人,聞到了香味,嘴饞,想進來混口吃的,可千萬別可憐他們,都是些刁民亂民,很危險的,辛總長還請進屋,這裡的事情我會安排人手徹底解決掉的。”
辛棄疾站著不動。
“刁民亂民?我可未曾見過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的刁民亂民,王樞密莫要誆我,這分明是沒飯吃的流民,饑腸轆轆,許是被香氣和炊煙引來……此處距離臨安不過一日路程,大宋帝都之內,為何有那麽多流民?”
“這……這許是什麽地方遭了雪災吧?劉縣令!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給我解釋清楚!這裡為什麽會有流民驚擾辛總長?”
王綸一看誆不了辛棄疾,又是尷尬又是惱火,只能把怒火往前來侍奉這一頓飯食的余杭縣令劉瑋腦袋上招呼。
劉瑋也不知道是漲紅了臉還是被天寒地凍的凍紅了臉,反正辛棄疾記得方才他的臉沒有那麽紅。
更詭異的是他的腦門上還有汗。
這大冷天的,他愣是能憋出一腦門的汗來。
看來這個事情確實讓他非常驚慌。
“這……這……這應該不是余杭的流民,余杭素來殷富,從沒有流民,這大概是南邊某些窮鄉僻壤遭了雪災,這些流民無家可歸,於是就北上尋找吃食來了……這樣的事情其實也不少見,只要天公不作美下了大雪,就……就……”
“我是問你他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驚擾辛總長的車架!”
王綸怒火衝天,指著劉瑋的鼻子痛罵道:“辛總長是北國重要使者!驚擾了辛總長,叫辛總長受到驚嚇,感到不快,引得友邦驚詫,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也不知道是裝樣子還是真心實意想要罵人,王綸罵人的樣子非常凶,和他之前溫文爾雅的模樣完全不同。
反正辛棄疾是不知道王綸這單薄的身子居然也能激發出那麽大的火氣,把個頭比他高的劉瑋罵的直不起腰來,跟孫子似的。
或許,這就是高官顯貴吧?
王綸痛罵了劉瑋之後,劉瑋低著頭弓著腰一動不動,似乎都被嚇傻了。
於是辛棄疾長歎一聲。
“天寒地凍的, 這些流民衣衫單薄,饑腸轆轆,若是不得吃食,沒有禦寒之物,又能堅持多久呢?怕是很快就要屍橫遍野了。
王樞密,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面對此情此景,我豈能沒有惻隱之心呢?”
王綸罵過了劉瑋,知道辛棄疾可能有些特殊的想法,比如要幫幫這些流民之類的,便一臉為難地走上前。
“辛總長,這些刁……流民可不是好相與的,你看看那麽多人圍過來,也不知道附近還有多少,你若是讓其中一兩個人吃了,他們全都得圍上來。
咱們的糧食也不知道夠不夠吃,到時候有人吃到了有人沒吃到,他們會產生怨恨,這裡會給圍的水泄不通,最後肯定會出事,辛總長,我不能把你置於危險之地。”
王綸堅持要辛棄疾進入驛站,由他來處理這些流民,確保辛棄疾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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