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參與保衛滑州大堤的三萬軍民成功撤回營地,並沒有一個人喪生。
不過長時間的苦戰讓他們衣衫襤褸,面色青白,疲憊不堪,有些人甚至在大堤上就睡著了,怎麽喊都喊不醒,只能被抬著下了大堤,去營地裡睡覺。
河南兵團派遣了數支火頭軍隊伍和後勤民夫攜帶著大量食物前來慰問支援,河南兵團司令官張越景隨隊奔赴滑州大堤,看到了正在親自給守堤軍民放粥發餅的蘇詠霖。
當時的蘇詠霖穿著一身粗布短打,踩著草鞋,挽起了褲腿,打扮的跟其他正在放粥的民夫們毫無區別,身上也是髒兮兮的,融入其中,一點也沒有不和諧的樣子。
除了蘇詠霖面前那一列隊伍特別長之外,其他的也沒什麽特別的。
端著飯盤的軍民們謝過了皇帝親自給他們打飯,然後跑到一邊蹲下來端著飯盤埋頭猛吃,一邊吃還要擔心有沒有人跟他們搶。
開玩笑,皇帝陛下親自給我打的飯,吃下去這輩子都有的吹,吹到死都不嫌累!
別想跟我搶!
看到這一幕的那一瞬間,張越景忽然想到了數年前,他們一群人還在定海縣老家的時候。
那個時候也是如此,他們跟著蘇家隊伍裡的老兵學習軍事本領的時候,也會非常疲勞,好不容易撐到訓練結束可以去吃飯的時候,蘇詠霖也是一副平凡打扮站在飯桶後頭給他們打飯。
他們就會排成長隊,一個接一個的到蘇詠霖面前打飯,打菜,然後埋頭狂吃。
那個時候不知道怎麽回事,怎麽吃都吃不飽,怎麽吃都覺得還能繼續吃,一個個的都是飯桶再世,吃光了米飯還能吃一兩個炊餅子塞塞縫,然後再把菜湯用炊餅子擦乾淨,一起塞到嘴裡幸福的咀嚼,撐到肚皮都鼓了起來才能罷休。
說起來,那時候也是餓怕了,張越景小時候也是差點被餓死的,對饑餓懷有深切的恐懼,若不是蘇詠霖伸手救了他們,他們早就死了。
所以那時候的大家夥兒都是一樣,有吃的就死命吃,不吃到肚子圓成球就不松口,總覺得吃進肚子裡的才是自己的,哪怕攥在手裡的都不是自己的,看到吃的眼睛就發綠。
每到那個時候,蘇詠霖就會笑罵他們是飯桶,
說他養了一堆飯桶,早晚要給他吃窮掉。
但是盡管他們吃了那麽多,吃的那麽狠,從早到晚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一天能吃五六頓,蘇詠霖也沒有被吃窮,反而還得了一個大明國,成了皇帝。
嘿,有趣。
時間已經過去好些年了,掰著手指頭算算,六七年得有了,但是看著眼前這一幕,張越景忽然感覺蘇詠霖好像和當時一樣,並沒有什麽改變。
明明大家都變了,從見不得光的私鹽販子變成了大明帝國的統治高層,身份地位天差地別,手掌天下權,地位尊崇。
可是再看一眼蘇詠霖現在的樣子,張越景就感覺好像又什麽都沒有改變過似的。
當然,這種不改變,是他最向往的不改變。
或許這群人吃的是很多,但是吃著吃著,整個神州大地說不定就給他們吃回來了。
再給他們多吃一點,吃著吃著,大明國就能把疆域拓展到江南,嶺南,塞北,西域……
甚至更加遙遠的前人都不曾抵達到的地方。
只要他們繼續吃,只要蘇詠霖願意給他們吃,只要吃的東西足夠,這群吃貨都給吃得飽飽的,不餓,那麽早晚能吃一個空前強盛的大明國回來。
或許蘇詠霖就是這樣想的。
雨過之後並不是危機結束,雨過之後反而是危機的最高峰,雨停之後,洪峰後至,繼滑州之後,曹州和單州也接連出現險情。
接下來七天,蘇詠霖在曹州和單州兩地來回跑,指揮自己帶來的禁衛軍兵分三路,分別釘在曹州單州和滑州的黃河大堤上,代表自己與當地軍民一起奮戰。
三州黃河大堤都出現了情況不一的險情,最危險的時候曹州的複興會指揮分部都要下令準備泄洪了。
但是到頭來,人力還是戰勝了老天爺的無情,勇敢的大明軍民齊心協力,將大堤穩住了,成功扛過了洪峰,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曹州危機成功渡過之後,整個黃河沿岸一直到初秋都沒有再經歷過那麽大的降雨了。
之後幾天連續放晴,偶爾多雲,黃河水位不斷下降,最終回落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水平,再也沒有進入緊急狀態。
這一年度的雨季算是平安渡過了。
往後直到來年開春之前,都將是治理黃河的黃金時間段,這段時間整個工程會加班加點的進行,需要朝廷極大的物資投入。
對於這一點,蘇詠霖沒有絲毫的猶豫。
“需要什麽就上報給總指揮部,交給總指揮部統籌安排,你們不要怕總指揮部解決不了,他們能解決的自然交給他們解決,他們解決不了的自然會告訴我,我就會來解決。
總而言之,在工程期間,一切都會為了黃河工程讓路,連我都會為工程讓路,這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情,要是成功,咱們這些人都能在史書上留下名字。
後人可以通過史書上的名字知道黃河的泛濫是被我們解決掉的,後人會記住我們,感謝我們,你們要是擔心,等黃河修好了,我就派人樹碑立傳,把你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都給刻上去!雙保險!”
蘇詠霖在滑州防汛指揮部對著大小負責人發表了一通演說。
一個膽大的家夥舉起手高聲道:“陛下,咱們那麽多人,碑上刻不下怎麽辦?”
蘇詠霖瞅見那個膽大的年輕人,呵呵一笑。
“那就多豎幾個碑,直到把你們所有人的名字都給刻上去為止,讓後人知道咱們為了修黃河到底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到底有多少人白天黑夜不眠不休的釘在這裡吃苦受罪!
咱們這一代人,幫著子孫後代把他們要吃的苦全都給吃了,讓他們得以安享太平,他們要是不知道好好珍惜咱們的成果,就是一群混蛋!不肖子孫!”
人們聞言,隨之大笑出聲,快活的空氣充斥著這方天地。
在此之後, 蘇詠霖順著視察了整個黃河下遊沿岸的黃河大堤,在一些重點地段親自登上大堤查看,一直看到海州。
他心中的憂慮並未減輕多少。
“改道工程想要在一兩年內完成,我看難度是很大的,所以如今次這般的危局,我們可能還會遭遇到,到那個時候黃河大堤能否抗住還是兩說,但是我希望你們可以抗住。”
蘇詠霖邊走邊對跟在身邊的田珪子說道:“黃河工程對於大明的意義太大了,就算之後還有很多麻煩,但是若能成功改道,就已是人定勝天的典范,我這人皇也就能多出一點底氣了。”
田珪子明白蘇詠霖的憂慮,所以緩緩點頭。
“阿郎在這件事情上付出了多少的心血,我是清楚的,就算拚了這條命,我也會讓改道工程順利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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